及裕讨循,诏毅知内外留事。毅以丧师,乞解任,降为后将军。寻转卫将军、 开府仪同三司、江州都督。毅上表曰:
臣闻天以盈虚为运,政以损益为道。时否而政不革,人凋而事不损,则无以救 急病于已危,拯涂炭于将绝。自顷戎车屡骇,干戈溢境,所统江州,以一隅之地当 逆顺之冲,自桓玄以来,驱蹙残败,至乃男不被养,女无匹对,逃亡去就,不避幽 深,自非财殚力竭,无以至此。若不曲心矜理,有所厘改,则靡遗之叹奄焉必及。
夫设官分职,军国殊用,牧养以息务为大,武略以济事为先。兼而领之,盖出 于权事,因藉既久,遂似常体。江州在腹心之内,凭接扬豫,籓屏所倚,实为重复。 昔胡寇纵逸。朔马临江,抗御之宜,盖权尔耳。今江左区区,户不盈数十万,地不 逾数千里,而统旅鳞次,未获减息,大而言之,足为国耻。况乃地在无虞,而犹置 军府文武将佐,资费非要,岂所谓经国大情,扬汤去火者哉!自州郡边江,百姓辽 落,加邮亭险阂,畏阻风波,转输往复,恆有淹废,又非所谓因其所利以济其弊者 也,愚谓宜解军府,移镇豫章,处十郡之中,厉简惠之政,比及数年,可有生气。 且属县凋散,示有所存,而役调送迎不得止息,亦谓应随宜并合以简众费。刺史庾 悦,自临莅以来,甚有恤隐之诚,但纲维不革,自非纲目所理。寻阳接蛮,宜示有 遏防,可即州府千兵以助郡戍。
于是解悦,毅移镇豫章,遣其亲将赵恢领千兵守寻阳。俄进毅为都督荆宁秦雍 四州之河东河南广平扬州之义成四郡诸军事、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荆州刺史, 持节、公如故。毅表荆州编户不盈十万,器械索然。广州虽凋残,犹出丹漆之用, 请依先准。于是加督交、广二州。
毅至江陵,乃辄取江州兵及豫州西府文武万余,留而不遣,又告疾困,请籓为 副。刘裕以毅贰于己,乃奏之。安帝下诏曰:“刘毅傲很凶戾,履霜日久,中间覆 败,宜即显戮。晋法含弘,复蒙宠授。曾不思愆内讼,怨望滋甚。赖宰辅藏疾,特 加遵养,遂复推毂陕西,宠荣隆泰,庶能洗心感遇,革音改意,而长恶不悛,志为 奸宄,陵上虐下,纵逸无度。既解督任,江州非复所统,而辄徙兵众,略取军资, 驱斥旧戍,厚树亲党。西府二局,文武盈万,悉皆割留,曾无片言。肆心恣欲,罔 顾天朝。又与从弟籓远相影响,招聚剽狡,缮甲阻兵,外托省疾,实规伺隙,同恶 想济,图会荆郢。尚书左仆射谢混凭藉世资,超蒙殊遇,而轻佻躁脱,职为乱阶, 扇动内外,连谋万里。是而可忍,孰不可怀!”乃诛籓、混。
刘裕自率众讨毅,命王弘、王镇恶、蒯恩等率军至豫章口,于江津燔舟而进。 毅参军硃显之逢镇恶,以所统千人赴毅。镇恶等攻陷外城,毅守内城,精锐尚数千 人,战至日昃,镇恶以裕书示城内,毅怒,不发书而焚之。毅冀有外救,督士卒力 战。众知裕至,莫有斗心。既暮,镇恶焚诸门,齐力攻之,毅众乃散,毅自北门单 骑而走,去江陵二十里而缢。经宿,居人以告,乃斩于市,子侄皆伏诛。毅兄模奔 于襄阳,鲁宗之斩送之。
毅刚猛沈断,而专肆很愎,与刘裕协成大业,而功居其次,深自矜伐,不相推 伏。及居方岳,常怏怏不得志,裕每柔而顺之。毅骄纵滋甚,每览史籍,至蔺相如 降屈于廉颇,辄绝叹以为不可能也。尝云:“恨不遇刘项,与之争中原。”又谓郗 僧施曰:“昔刘备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今吾与足下虽才非古贤,而事同斯言。” 众咸恶其陵傲不逊。及败于桑落,知物情去己,弥复愤激。初,裕征卢循,凯归, 帝大宴于西池,有诏赋诗。毅诗云:“六国多雄士,正始出风流。”自知武功不竞, 故示文雅有余也。后于东府聚樗蒱大掷,一判应至数百万,余人并黑犊以还,唯刘 裕及毅在后。毅次掷得雉,大喜,褰衣绕床,叫谓同坐曰:“非不能卢,不事此耳。” 裕恶之,因挼五木久之,曰:“老兄试为卿答。”既而四子俱黑,其一子转跃未定, 裕厉声喝之,即成卢焉。毅意殊不快,然素黑,其面如铁色焉,而乃和言曰:“亦 知公不能以此见借!”既出西籓,虽上流分陕,而顿失内权,又颇自嫌事计,故欲 擅其威强,伺隙图裕,以至于败。
初,江州刺史庾悦,隆安中为司徒长史,曾至京口。毅时甚屯窭,先就府借东 堂与亲故出射。而悦后与僚佐径来诣堂,毅告之曰:“毅辈屯否之人,合一射甚难。 君于诸堂并可,望以今日见让。”悦不许。射者皆散,唯毅留射如故。既而悦食鹅, 毅求其余,悦又不答,毅常衔之。义熙中,故夺悦豫章,解其军府,使人微示其旨, 悦忿惧而死。毅之褊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