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洛中寇乱,乃潜草野以观变。石勒屯兵葛陂,专行杀戮,沙门遇害者其众。 澄投勒大将军郭黑略家,黑略每从勒征伐,辄豫克胜负,勒疑而问曰:“孤不觉卿 有出众智谋,而每知军行吉凶何也?”黑略曰:“将军天挺神武,幽灵所助,有一 沙门智术非常,云将军当略有区夏,己应为师。臣前后所白,皆其言也。”勒召澄, 试以道术。澄即取钵盛水,烧香咒之,须臾钵中生青莲花,光色曜日,勒由此信之。
勒自葛陂还河北,过枋头,枋头人夜欲斫营,澄谓黑略曰:“须臾贼至,可令 公知。”果如其言,有备,故不败。勒欲试澄,夜冠胄衣甲,执刀而坐,遣人告澄 云:“夜来不知大将军何所在。”使人始至,未及有言,澄逆问曰:“平居无寇, 何故夜严?”勒益信之。勒后因忿,欲害诸道士,并欲苦澄。澄乃潜避至黑略舍, 语弟子曰:“若将军信至,问吾所在者,报云不知所之。”既而勒使至,觅澄不得。 使还报勒,勒惊曰:“吾有恶意向澄,澄舍我去矣。”通夜不寝,思欲见澄。澄知 勒意悔,明旦造勒。勒曰:“昨夜何行?”澄曰:“公有怒心,昨故权避公。今改 意,是以敢来。勒大笑曰:“道人谬矣。”
襄国城堑水源在城西北五里,其水源暴竭,勒问澄何以致水。澄曰:“今当敕 龙取水。”乃与弟子法首等数人至故泉源上,坐绳床,烧安息香,咒愿数百言。如 此三日,水泫然微流,有一小龙长五六寸许,随水而来,诸道士竞往观之。有顷, 水大至,隍堑皆满。
鲜卑段末波攻勒,众甚盛。勒惧,问澄。澄曰:“昨日寺铃鸣云,明旦食时, 当擒段末波。”勒登城望末波军,不见前后,失色曰:“末波如此,岂可获乎!” 更遣夔安问澄。澄曰:“已获末波矣。”时城北伏兵出,遇末波,执之。澄劝勒宥 末波,遣还本国,勒从之,卒获其用。
刘曜遣从弟岳攻勒,勒遣石季龙距之。岳败,退保石梁坞,季龙坚栅守之。澄 在襄国,忽叹曰:“刘岳可悯!”弟子法祚问其故,澄曰“昨日亥时,岳已败被执。” 果如所言。
及曜自攻洛阳,勒将救之,其群下咸谏以为不可。勒以访澄,澄曰:“相轮铃 音云:‘秀支替戾冈,仆谷劬秃当。”此羯语也,秀支,军也。替戾冈,出也。仆 谷,刘曜胡位也。劬秃当,捉也。此言军出捉得曜也。”又令一童子洁斋七日,取 麻油合胭脂,躬自研于掌中,举手示童子,粲然有辉。童子惊曰:“有军马甚众, 见一人长大白晳,以硃丝缚其肘。”澄曰:“此即曜也。”勒其悦,遂赴洛距曜, 生擒之。
勒僭称赵天王,行皇帝事,敬澄弥笃。时石葱将叛,澄诫勒曰:“今年葱中有 虫,食必害人,可令百姓无食葱也。”勒班告境内,慎无食葱。俄而石葱果走。勒 益重之,事必谘而后行,号曰大和尚。
勒爱子斌暴病死,将殡,勒叹曰:“朕闻虢太子死,扁鹊能生之,今可得效乎?” 乃令告澄。澄取杨枝沾水,洒而咒之。就执斌手曰:“可起矣!”因此遂苏,有顷, 平复。自是勒诸子多在澄寺中养之。勒死之年,天静无风,而塔上一铃独鸣,澄谓 众曰:“铃音云,国有大丧,不出今年矣。”既而勒果死。
及季龙僭位,迁都于邺,倾心事澄,有重于勒。下书衣澄以绫锦,乘以雕辇, 朝会之日,引之升殿,常侍以下悉助举舆,太子诸公扶翼而上,主者唱大和尚,众 坐皆起,以彰其尊。又使司空李农旦夕亲问,其太子诸公五日一朝,尊敬莫与为比。 支道林在京师,闻澄与诸石游,乃曰:“澄公其以季龙为海鸥鸟也。百姓因澄故多 奉佛,皆营造寺庙,相竞出家,真伪混淆,多生愆过。季龙下书料简,其着作郎王 度奏曰:“佛,外国之神,非诸华所应祠奉。汉代初传其道,惟听西域人得立寺都 邑,以奉其神,汉人皆不出家。魏承汉制,亦循前轨。今可断赵人悉不听诣寺烧香 礼拜,以遵典礼,其百辟卿士下逮众隶,例皆禁之,其有犯者,与淫祀同罪。其赵 人为沙门者,还服百姓。”朝士多同度所奏。季龙以澄故,下书曰:“朕出自边戎, 忝君诸夏,至于飨祀,应从本俗。佛是戎神,所应兼奉,其夷赵百姓有乐事佛者, 特听之。”
澄时止邺城寺中,弟子遍于郡国。尝遣弟子法常北至襄国,弟子法佐从襄国还, 相遇于梁基城下,对车夜谈,言及和尚,比旦各去。佐始入,澄逆笑曰:“昨夜尔 与法常交车共说汝师邪?”佐愕然愧忏。于是国人每相语:“莫起恶心,和尚知汝。” 及澄之所在,无敢向其方面涕唾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