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猛的转过身去,在椅子上坐下。
“我,”他接着说,掏出金怀表来让教员先生开开眼,“我是来找您谈谈的。……嗯,是埃……您,当然,会原谅我。
……要我文绉绉地讲话,我不在行。……我们这班人,您知道,都是无学不术②。哈哈哈。您念过大学吧?”
“是的,念过。”
“原来是这样!……嗯,是埃……今天天气可真暖和埃……您,伊凡·费多雷奇,给我那小儿子批了个两分。……嗯……是埃……不过这也没什么,您知道。……不管是谁,该得什么就得什么。……该给甜头就给点甜头,该给苦头就给点苦头。……嘻嘻嘻!……不过,您要知道,这种事总还是叫人不痛快。难道我儿子不懂算术吗?”
“该怎么跟您说呢?倒不是他不懂,不过,您知道,他不用心。是的,他学得很差。”
“可是为什么他学得差呢?”
教员睁大眼睛。
“什么叫为什么?”他说。“因为他学得差,不用心呗。”
“得了吧,伊凡·费多雷奇!我的儿子用功得很。我自己都陪着他温课呢。……他天天熬夜。……他样样都懂得透。
……哦,有的时候他不免淘气。……不过话说回来,这毕竟是因为年轻。……咱们谁没年轻过呢?我没打搅您吧?”“好说,您这是哪儿的话?……我甚至很感激您呢。……你们这些做父亲的,都是我们教师的贵客。……另一方面,这又表明你们十分信任我们。归根到底,顶要紧的就是信任。”
“当然了。……顶要紧的就是我们不要干预这种事。……那么我儿子不能升到四年级了?”
“是的。要知道,他全年总评,不光是算术这一门课得两分。”
“那我也不妨到别的教员那儿去一趟。哦,关于算术怎么办呢?嘻嘻嘻!……您能改一下吗?”
“我办不到,先生!”教员微微一笑。“我办不到!……我一直希望您儿子升级,我用尽了力气,可是您儿子不用心,还说顶撞人的话。……有好几次我跟他闹得很僵。”
“年轻嘛!有什么办法呢?您就给他改成三分算了。”
“我办不到!”
“何必呢,这都是小事嘛!……您跟我说什么呀?倒好象我不知道什么事能办,什么事不能办似的。这是能办的,伊凡·费多雷奇!”
“我办不到!别的得两分的学生会怎么说呢!这种事不管怎样改动,都不公道。真的,我办不到!”
爸爸挤了挤眼睛。
“可以办到的,伊凡·费多雷奇!我们不要多谈了!这又不是那种要说三个钟头废话的事。……请您告诉我,依您看来,依有学问的人看来,怎么才算公道呢?话说回来,你们的公道是怎么回事,我们可是心里有数的。嘻嘻嘻!您干脆说出来好了,伊凡·费多雷奇,不用转弯抹角了。说实在的,您是故意给他批两分的。……这哪里谈得上什么公道呢?”
教员瞪大眼睛,可是……到此为止,没有下文了。他为什么不生气呢?对我来说,这就永远是教员内心的秘密了。
“您是故意的,”爸爸接着说。“您等着客人上门呢。哈哈,嘻嘻!……那有什么不行的?就按您的意思办吧!……我同意。……该给甜头就给甜头嘛。……您要明白,我懂得在外头工作是怎么回事。……不管您怎么进步,可是……您知道,话说回来,……嗯,是啊,……旧风气总还是比什么都好,有益得多。……我呢,很高兴尽我的力量表一表我的心意。”
爸爸呼哧呼哧地喘气,从衣袋里取出钱夹来,抽出一张二十五卢布钞票,递到教员的手心里。
“请收下,先生!”
教员涨红脸,往后退缩,可是……到此为止了。为什么他不对爸爸指着房门,把他撵走呢?对我来说,这就永远是教员内心的秘密了。……“您,”爸爸接着说,“也不用难为情。……说实在的,我全懂。……嘴里说不要,心里就一定要。……如今这年月,还有谁不要呢?不要,老兄,是不可能的事。……也许,这种事您还没干惯吧?请赏脸收下!”
“不,请看在上帝面上……”
“嫌少吗?哎,再多我却给不起了。……您收下吧!”
“求上帝怜恤吧,别这样!……”
“那就随您了。……不过呢,您务必把两分改一下!……倒不是我死乞白赖要求您,而是他母亲要这样……她都急哭了,您要知道。……她害了心动过速症,另外还有别的玻”“我十分同情尊夫人,可是我办不到。”
“要是我儿子不能升到四年级,那……会闹出什么事来?
……嗯,是埃……不,您就让他升级吧!”
“我倒高兴这样办,然而我办不到。……您抽烟吗?”
“Гранд,мерси③。……让他升级不碍事。……那么,您是几品文官④?”
“九品。……不过,论职位,我却是八 品文官。嗯!
……”
“哦。……那么,我跟您就算说妥了。……咱们一言为定,啊?行了吧?嘻嘻!……”“我办不到,先生。您就是打死我,我也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