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你不能走路,可苦了你娘,每天我遇见她下地干活时都是垂头丧气。她总是声泪俱下‘我要是现在死了,我闺女能走路,我真想替她,别叫她整天在地上爬着受苦,还不能出门……’”从不见她流泪,唯独看到我,她深邃的眼眸里一汪水晶一样清澈见底的泪水摇摇欲坠。记得气温突降,下雪了。我被裹得严严实实除了露两只眼睛,坐在火炉边吃瓜子。由于我执意要开门看看粉妆玉砌的白色世界,所以她应许了。小心翼翼的拿过凳子,打开一扇门试试朝哪边没有风。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我终于呼吸到了自然的空气!”我闭着眼睛脑海里徘徊着这句话。隐隐约约听到背后有抽泣声,我偷瞄了一眼身后:她紧闭着眼睛使劲儿咬住下嘴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我赶紧转回头,眼泪已模糊了视线。有人跟我说过:“人是越活越孤独的。”可我好像还没到那个阶段吧!我还没依靠自己的双手达到人生事业以及家庭的鼎盛时期。 大家越说我越加的负罪感,哭闹地更凶了。 母亲要被我这不依不饶庸人自扰之的哭闹急疯了:“闺女,闺女……”她抓住我像疯了一样捶打自己的双手把我拥入怀里:“要是当初你真的没了,我也就跟着去了,咱这个家就完了……出院时医生说过你不能磕着碰着大声哭大声笑,可能会再次发病……俺俩没钱给你治病,如果你委屈的话就打我吧……”她意思就是说:“你是我的生命!” 我使劲摇头,呜咽着:“不是这样的……”多想问问您难道您不懂我的心。我像是做垂死的挣扎,母亲还是把我当成只考虑自己能不能跑着跳着去玩耍的小孩子…… 母亲把我头轻轻落在她肩上,擦擦自己满脸的泪水。 ……风微凉,天色阴沉的深秋,母亲忙碌了一年地里的活,忙完了也不能在家里休息,扶着我到处走走。她提议去田间走走。我坐在地头等,她身材臃肿,蹒跚地爬上米数高的上一块地里。回家时她扯了一根木棍拄着,天一会儿飘飘下雪,我的鞋带开了,她一手扶住我的上身弯下腰用另一只手给我系住鞋带儿,我都快赶上她重了,她哪抓得住我。她四下看看,让我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蹲下来给我系住鞋带,我瞬间觉得雪下到了我心里……冰凉。 母女俩的背影消失只留下孤独的足迹…… 母亲“新妆宜面下朱楼,深锁春光一院愁”刚洗洗脸准备出去借着买点盐或者酱油醋的顺道透口气,看出了我不高兴,母亲可以想出去就出去,可是我不能走路受制于人,不想在家里也要在家里。于是母亲隔三差五带我到邻居家或者亲戚家串门,其间她总是关注我有没有哪里失态。在听到大家对谁的人品评头论足以后我仰起头很烦躁的样子:“人家种自己的地,和咱们有一毛钱的关系吗?”,脑子烦得要爆炸了:“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母亲搀扶起我甩门而去:“你们说那谁干嘛?!”她为了我毅然决然退出长舌妇,与世界为敌,与时间背离。我该好好想想了:一个女人低质量的社交不如高质量的独处。 母亲爱女心切,因此病急乱求医。听说城里有个会点儿巫术的老中医治好了临村不少人不能走路。于是我们慕名而来,驱车而至。那老中医不遵循“望闻问切”的诊疗方法,只是问了问我各方面而已。 独家诊疗“绝技”,他和母亲窃窃私语:“您千金被一个男鬼死缠着,只要按我的道除了他,大约吃四十副这种药就能走路咯!” 农村人很封建,对鬼啊魔的一向深信不疑。母亲高兴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吃四十副中药就能走路的好消息告诉我。 我眼含感激不尽的泪花紧握老中医的手:“如果我能走路,您就是华佗再世,我的大恩人!”当晚,月黑风高,霜露冷色蒙住天空的眼睛。母亲扶着我走出家门十余里,把纸钱点着右转三圈左转三圈:“拿了钱快走吧!”然后放空地上烧了,把准备好的醺黄酒浇在灰烬上。 我感觉一阵冷风袭面:“以前什么也不知道,没觉得害怕!”我时不时地往后看看,总觉得有人无声无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跟着我。 第二天早晨,母亲喜滋滋:“闺女,这老中医真会看,我昨晚睡得特别舒服。” 黑眼圈像熊猫一样的我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看着母亲连洗脸梳头都顾不得,蓬头垢面给自己熬得药,心里一股股酸水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