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把我从小拉扯大,在我心里更有一种无法轻弃的感情,那年我十三岁,这是一个开始渐渐告别懵懂,能够体会人情冷暖,开始隐隐约约感动于奶奶的慈爱的年纪,而我却离开了她,辗转他乡,从此两地相隔。我走的时候奶奶落泪了,嘴角抽搐着,断断续续,没有几句完整的话语。直到从刘家峡坐上去河西的陌生汽车,我才清醒地意识到,故土,奶奶,将离我愈加遥远。看着车上一张张陌生面孔,还有车窗外依次后退的高楼大厦,我的眼眶湿润了,因为对前面未知生活的恐惧和紧张,也因对奶奶的依赖和留恋。在没有奶奶陪伴的日子里,我总会想起一起与她有关的过往。我们之间有太多的故事,我让奶奶开心过,在我刚上小学那年,我从外边捡了两个用过的油漆桶,回到家后将其清理干净,然后又用木棒和铁钩做了担子,便偷偷地进了深山去挑泉水,一路上泼泼洒洒,时不时地换换肩膀,等到了家里,原本盛满的水只剩下两半桶了,奶奶知道后夸了我,说娃娃懂事儿啦,虽然没有什么奖励,但当时的心情自然是美滋滋的。再后来,我跟随邻居家的爷爷出去牧羊,回来的时候会学着他割上一大捆野苜蓿,到了晚上分给牛羊吃,或者提个筐篮,拾些干了的驴粪,拿回家中烧炕用,由于我很自觉的做了这些琐事,使得百忙之中的奶奶颇为欢喜。当然,也有让她生气的时候,那次我放羊回来折了一捆扎笤帚的茜芨草,原本是件开心的事儿,可我光顾着折那玩意儿,把一只小羊弄丢了,回到家中被奶奶发现了,她便狠狠地数落了我一顿,由于自己的年少无知和冲动的性子,我把那茜芨齐刷刷的从中间折断了,以此向奶奶示威反抗。后来奶奶在别人家找到了那只小羊,我也慢慢理解了奶奶当时的焦灼心情,丢了只羊毕竟不是小事情,对家里人要有一个交代,奶奶是为了我好,怕我挨骂,便一家一家地去问,最后把小羊找到了。我也让她担心过,一次和邻居家的孩子去山坡玩,有个大小伙骗我吃那种打碗花的根,他说花儿开的那么俊,它的根肯定很甜,于是我便信以为真地吃了,回到家中四肢无力,口吐白沫,可把奶奶吓坏了,后来她舀了一大碗浆水汤给我洗胃,边喝边吐好几次才慢慢好转,还有一次我爬上门外果树尖儿上去摘那颗最红的沙果儿,结果失足掉下来昏了过去,还是奶奶用邻居孩子的童子尿和白砂糖做了引子,掺在温水里搅匀给我喝,喝了点还真就好了。我是后来才从小伙伴那儿得知喝了他的童子尿,因此许多伙伴还取笑我,现在想来,如果我摔下来的时候没有昏迷,且知道了她要给我喝的是什么,那么又会给奶奶出怎样的一道难题,她又会费尽多少心思来说通我喝下去。奶奶有的时候会很难受,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我,记得那次我在学校土操场边的大柳树下撒了尿,正好被那位逛完商店回来的男老师逮住,他把我领到花园围栏边儿,接着去办公室拿来他那竹板,然后让我趴在围栏上,一边大声斥责,一边狠狠地打了起来,一开始我还能忍住,可是他手上的力气只增不减,我疼的不行了,便哭着向他求饶,在教室上课的同学都将目光透过窗子向我瞥来,身体的疼痛与强烈的自尊交织在一块儿,在那一刻,自己仿佛处在天昏地暗之中,眼前一片恍惚。放学之后,我花了比平时多几倍的时间回了家,奶奶见我步履蹒跚,就问我怎么回事,我没有告诉她,后来她还是知道了,也许是晚上趁我睡着的时候看到的,下半身巴掌大的一块成了淤青,就差出血了,奶奶当时震惊坏了,后来我把事情的原委讲给她听,打在我的身上,却永远的疼在了奶奶的心里,随后几天她便总是唠叨那位老师多坏多狠,直到现在,我们聊天谈及此事,她依然耿耿于怀。倒是我说笑着安慰她,是孙子少不更事,调皮捣蛋,肆意妄为,老师教训的对,都过去近二十年了,您老记性可真好,就别放在心上啦。 奶奶是信佛的,自幼没念过一天的书,就连自己的名字也写不上,却把那厚厚的经卷熟读成诵,我想这不仅得长年累月的听读,而且得有一颗戒浮戒躁的诚心。正因如此,年少的时候常陪她徒步去炳灵寺,那时候交通不便,奶奶就带着我先走一段公路,再沿着山路走到沟底,好几个小时才能到达,我们遇庙烧香,见佛跪拜,奶奶聆听着梵音,念起麻尼。我便也对着口型,假装正经,其实自己什么也不懂。只是到了现在,交通都便利了,我回老家时还和奶奶去炳灵寺,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烧香拜佛,许愿还愿,“大慈大悲的菩萨爷,保佑我一家老小无病无灾,保佑孙子们学业有成,今后的工作有个着落,我一定会积善行德“之类的话语,言辞恳切,尽显其诚,而在一旁的我却不像小时候那样对这种所谓的佛教圣地不感兴趣了,更多的是不屑一顾,目光早就游离到了寺外其它地方,山上盛开的桃花,抑或河面行驶而过的汽艇。“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灯火昏黄不定。“每每听到这首歌,内心总有感慨,如果爱有天意,倘使时光能够慢调,我要随着奶奶跋山涉水,走完路的尽头。枉然!奶奶终究已经够老的了,时间并不会可怜一个人就会在其身上迟疑半分,奶奶信佛,也只去过故乡的炳灵寺,前不久我去了趟青海塔尔寺,香火旺盛,寺大佛尊。当然我只是抱着游玩观光的兴致去的,没烧一柱香,没磕一个头。下次我一定要带着奶奶去,陪她一起坚守那份属于她的信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