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遣其尚书硃序说石等以众盛,欲胁而降之。序诡谓石曰:“若秦百万之众皆 至,则莫可敌也。及其众军未集,宜在速战。若挫其前锋,可以得志。”石闻坚在 寿春也,惧,谋不战以疲之。谢琰劝从序言,遣使请战,许之。时张蚝败谢石于肥 南,谢玄、谢琰勒卒数万,阵以待之。蚝乃退,列阵逼肥水。王师不得渡,遣使谓 融曰:“君悬军深入,置阵逼水,此持久之计,岂欲战者乎?若小退师,令将士周 旋,仆与君公缓辔而观之,不亦美乎!”融于是麾军却阵,欲因其济水,覆而取之。 军遂奔退,制之不可止。融驰骑略阵,马倒被杀,军遂大败。王师乘胜追击,至于 青冈,死者相枕。坚为流矢所中,单骑遁还于淮北,饥甚,人有进壶飧豚髀者,坚 食之,大悦,曰:“昔公孙豆粥何以加也!”使赐帛十匹,绵十斤。辞曰:“臣闻 白龙厌天池之乐而见困豫且,陛下目所睹也,耳所闻也。今蒙尘之难,岂自天乎! 且妄施不为惠,妄受不为忠。陛下,臣之父母也,安有子养而求报哉!”弗顾而退。 坚大惭,顾谓其夫人张氏曰:“朕若用朝臣之言,岂见今日之事邪!当何面目复临 天下乎?”潸然流涕而去。闻风声鹤唳,皆谓晋师之至。其仆射张天锡、尚书硃序 及徐元喜等皆归顺。初,谚言“坚不出项”,群臣劝坚停项,为六军声镇,坚不从, 故败。
诸军悉溃,惟慕容垂一军独全,坚以千余骑赴之。垂子宝劝垂杀坚,垂不从, 乃以兵属坚。初,慕容屯郧城,姜成等守漳口,晋随郡太守夏侯澄攻姜成,斩之, 弃其众奔还。坚收离集散,比至洛阳,众十余万,百官威仪军容粗备。未及关而 垂有贰志,说坚请巡抚燕、岱,并求拜墓,坚许之。权翼固谏以为不可,坚不从。 寻惧垂为变,悔之,遣骁骑石越率卒三千戍邺,骠骑张蚝率羽林五千戍并州,留兵 四千配镇军毛当戍洛阳。坚至自淮南,次于长安东之行宫,哭苻融而后入,告罪于 其太庙,赦殊死已下,文武增位一级,厉兵课农,存恤孤老,诸士卒不返者皆复其 家终世。赠融大司马,谥曰哀公。
卫军从事中郎丁零、翟斌反于河南,长乐公苻丕遣慕容垂及苻飞龙讨之。垂南 结丁零,杀飞龙,尽坑其众。豫州牧、平原公苻晖遣毛当击翟斌,为斌所败,当死 之。垂子农亡奔列人,招集群盗,众至万数千。丕遣石越击之,为农所败,越死之。 垂引丁零、乌丸之众二十余万,为飞梯地道以攻邺城。
慕容弟燕故济北王泓先为北地长史,闻垂攻邺,亡命奔关东,收诸马牧鲜卑, 众至数千,还屯华阴。慕容乃潜使诸弟及宗人起兵于外。坚遣将军强永率骑击之, 为泓所败,泓众遂盛,自称使持节、大都督陕西诸军事、大将军、雍州牧、济北王, 推叔父垂为丞相、都督陕东诸军事、领大司马、冀州牧、吴王。
坚谓权翼曰:“吾不从卿言,鲜卑至是。关东之地,吾不复与之争,将若泓何?” 翼曰:“寇不可长。慕容垂正可据山东为乱,不暇近逼。今及宗族种类尽在京师, 鲜卑之众布于畿甸,实社稷之元忧,宜遣重将讨之。”坚乃以广平公苻熙为使持节、 都督雍州杂戎诸军事、镇东大将军、雍州刺史,镇蒲坂。征苻睿为都督中外诸军事、 卫大将军、司隶校尉、录尚书事,配兵五万以左将军窦冲为长史,龙骧姚苌为司马, 讨泓于华泽。平阳太守慕容冲起兵河东,有众二万,进攻蒲坂,坚命窦冲讨之。苻 睿勇果轻敌,不恤士众。泓闻其至也,惧,率众将奔关东,睿驰兵要之。姚苌谏曰: “鲜卑有思归之心,宜驱令出关,不可遏也。”睿弗从,战于华泽,睿败绩,被杀。 坚大怒。苌惧诛,遂叛。窦冲击慕容冲于河东,大破之,冲率骑八千奔于泓军。泓 众至十余万,遣使谓坚曰:“秦为无道,灭我社稷。今天诱其衷,使秦师倾败,将 欲兴复大燕。吴王已定关东,可速资备大驾,奉送家兄皇帝并宗室功臣之家。泓当 率关中燕人,翼卫皇帝,还返邺都,与秦以武牢为界,分王天下,永为邻好,不复 为秦之患也。钜鹿公轻戆锐进,为乱兵所害,非泓之意。”坚大怒,召慕容责之 曰:“卿父子干纪僭乱,乖逆人神,朕应天行神,尽兵势而得卿。卿非改迷归善, 而合宗蒙宥,兄弟布列上将、纳言,虽曰破灭,其实若归。奈何因王师小败,便猖 悖若此!垂为长蛇于关东,泓、冲称兵内侮。泓书如此,卿欲去者,朕当相资。卿 之宗族,可谓人面兽心,殆不可以国士期也。”叩头流血,泣涕陈谢。坚久之曰: “《书》云,父子兄弟无相及也。卿之忠诚,实简朕心,此自三竖之罪,非卿之过。” 复其位而待之如初。命以书招喻垂及泓、冲,使息兵还长安,恕其反叛之咎。而 密遣使者谓泓曰:“今秦数已终,长安怪异特甚,当不复能久立。吾既笼中之人, 必无还理。昔不能保守宗庙,致令倾丧若斯,吾罪人也,不足复顾吾之存亡。社稷 不轻,勉建大业,以兴复为务。可以吴王为相国,中山王为太宰、领大司马,汝可 为大将军、领司徒,承制封拜。听吾死问,汝使即尊位。”泓于是进向长安,改年 曰燕兴。是时鬼夜哭,三旬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