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反直觉的电影。 电影里有句台词说,拳击是一种逆向的运动。
你想向右移动,就要先扭动左脚踝;想要向前打出一记重拳,你必须先后退一步。 你要学会违背身体的自然本能,咬牙去忍受疼痛。 要打中别人,就得先学会挨打。 挨很多很多的打。 在某种意义上,这逆向的理论不仅剧透了电影,也剧透了生活的本质。 无常的,才是人生。 没有逻辑可言,却惨然得真实。 电影的片名和前半段欺骗了我,让我一度以为这是一部《洛奇》式的电影。 从无名街头里崛起的大龄女青年,严厉却不失温情的铁血教练,天将破晓前的晨练镜头,永不放弃的体育精神与热血感染力。 是那种很典型的运动电影路线。 她从不被所有人看好,到站上万众之巅,饱含美式英雄的主旋律。 但从玛吉被蓝熊一拳偷袭击倒、砸向场边那张该死的板凳开始时,我的胃也像是被这部电影重重殴打了一拳。 运动生涯就此断送也就罢了,玛吉的命运比我所能设想到的残酷故事还要更加黑色。 脊椎断裂,高位截瘫,腿部坏死截肢,从此只能靠呼吸机维持生命。 命运像是一个不好笑的残忍玩笑,总让人觉得特别不公。 她明明距离成功,只差一步,只差一次回头。 而比所有人更难过痛苦的是玛吉的教练,如师如父的“Boss”弗兰基。 名为人生的拳击手,是如何将他击倒的? 家人的背弃冷落,多年爱徒的辞别,付出一切心血造就的“莫什库勒”的倒下,就像长夜里仅存的几盏蜡烛在人生末年时逐一熄灭,令人心碎。 这里不得不说,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演技实在太好了。 他的眼神、他的身形,他隐现在黑暗中脸上刀刻一样的纹路,即使什么也不用说,他光是站在那里,你都能感受到一个男人是如何由岁月与苦难浇筑而成的。 所以我一直认为,他没有拿过奥斯卡影帝,不是他的遗憾,而是奥斯卡的遗憾。 为了让这故事更充满摧毁性,电影还安排了玛吉吸血鬼一样的原生家庭的戏份。 当女主躺在病床上,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地虚度惨白光阴时,她的家人们却在环球影城玩乐。 当他们让玛吉用牙咬着签字转移财产时,我看见了什么是人性卑劣的下限。 还好玛吉没有签字。 她终于看清那些面孔的肮脏丑陋,选择让烂人们于无底泥潭中自生自灭,我才能稍微轻吐口气。 可那又能如何呢? 即使一时解气了,好人依旧于长夜时无声而殁,恶人仍在青天下昭昭而行。 我们愤怒,因为我们知道,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 我们麻木,因为我们也知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电影里,废铁对弗兰基说,你要接受和习惯人无论如何都会死去这件事。 People die every day, frankie. Mopping floors, wash dishes. And you know what their last thought is? "i never got my shot." 这世界每时每刻都有人离开,大多数人的一生都庸碌无为,至少玛吉曾经拥有过辉煌闪耀的瞬间。 连玛吉自己也说,她听过无数人为她而欢呼,这是她在做餐厅服务员时做梦也不敢去想象的事。 但这些仍旧无法让观众、无法让我释怀,因为我们都知道,弗兰基和玛吉真正想要的,不是那些喧嚣的声名,不是擂台下的欢呼,不是电视报道,而只不过是一间小木屋、一块水果派、一抹来自家人的温暖罢了。 有时候我也会想,这一切的本质是否都没有任何区别? 在拖地板洗盘子的生活中死去也好,在万人敬仰的盛名中死去也好,生命长河的尽头是否都只是殊途同归。 如若一切终归虚无,那么我们所追寻的人生意义到底有何意义? 毕竟当万古成空以后,再伟大的作为也将不被这世界记得。 最近在读《荒原狼》,里面一些充满虚无概念的字句时常像闪电掠袭过般让我深感共鸣。 “假如我有段时间既无欢乐也无病痛,需忍耐所谓单调无聊的好日子,我幼稚可笑的灵魂深处便会感到格外痛苦和难受……我宁愿忍受剧烈的疼痛在身上燃烧,也不愿感受这宜人的室温。 ” 我也总会为日复一日的平静日常而感到难以形容的愤怒与悲哀,尤其是当我借助书本或电影窥视另一重激昂人生、来自某个世界的投影时,这种感觉尤其更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