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华尔 说,你们怎么会吵起来的?
奥斯华德 这个老不讲理的家伙,殿下,倘不是我看在他的花白胡子分上,早就要他的命了——
肯特 你这婊子养的、不中用的废物!殿下,要是您允许我的话,我要把这不成东西的流氓踏成一堆替人家涂刷茅厕的泥浆。看在我的花白胡子分上?你这摇尾乞怜的狗!
康华尔 住口!畜生,你规矩也不懂吗?
肯特 是,殿下;可是我实在气愤不过,也就顾不得了。
康华尔 你为什么气愤?
肯特 我气愤的是像这样一个奸诈的奴才,居然也让他佩起剑来。都是这种笑脸的小人,像老鼠一样咬破了神圣的伦常纲纪;他们的主上起了一个恶念,他们便竭力逢迎,不是火上浇油,就是雪上添霜;他们最擅长的是随风转舵,他们的主人说一声是,他们也跟着说是,说一声不,他们也跟着说不,就像狗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跟着主人跑。恶疮烂掉了你的抽搐的面孔!你笑我所说的话,你以为我是个傻瓜吗?呆鹅,要是我在旷野里碰见了你,看我不把你打得嘎嘎乱叫,一路赶回你的老家去!
康华尔 什么!你疯了吗,老头儿?
葛罗斯特 说,你们究竟是怎么吵起来的?
肯特 我跟这混蛋是势不两立的。
康华尔 你为什么叫他混蛋?他做错了什么事?
肯特 我不喜欢他的面孔。
康华尔 也许你也不喜欢我的面孔、他的面孔,还有她的面孔。
肯特 殿下,我是说惯老实话的:我曾经见过一些面孔,比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这些面孔好得多啦。
康华尔 这个人正是那种因为有人称赞了他的言辞率直,就此装出一副粗鲁的、目中无人的样子,一味矫揉造作,仿佛他生来就是这样一个家伙。他不会谄媚,他有一颗正直坦白的心,他必须说老实话;要是人家愿意接受他的意见,很好;不然的话,他是个老实人。我知道这种家伙,他们用坦白的外表,包藏着极大的奸谋祸心,比二十个胁肩谄笑、小心翼翼的愚蠢的谄媚者更要不怀好意。
肯特 殿下,您的伟大的明鉴,就像福玻斯神光煜煜的额上的烨耀的火轮,诸您照临我的善意的忠诚,恳切的虔心——
康华尔 这是什么意思?
肯特 因为您不喜欢我的话,所以我改变了一个样子。我知道我不是一个谄媚之徒;我也不愿做一个故意用率直的言语诱惑人家听信的奸诈小人;即使您请求我做这样的人,我也不怕得罪您,决不从命。
康华尔 (向奥斯德)你在什么地方冒犯了他?
奥斯华德 我从来没有冒犯过他。最近王上因为对我有了点误会,把我殴打;他便助主为虐,闪在我的背后把我踢倒地上,侮辱谩骂,无所不至,装出一副非常勇敢的神气;他的王上看见他这样,把他称赞了两句,我又极力克制自己,他便得意忘形,以为我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一看见我,又拔剑跟我闹起来了。
肯特 和这些流氓和懦夫相比,埃阿斯只能当他们的傻子③。
康华尔 拿足枷来!你这口出狂言的倔强的老贼,我们要教训你一下。
肯特 殿下,我已经太老,不能受您的教训了;您不能用足枷枷我。我是王上的人,奉他的命令前来;您要是把他的使者枷起来,那未免对我的主上太失敬、太放肆无礼了。
康华尔 拿足枷来!凭着我的生命和荣誉起誓,他必须锁在足枷里直到中午为止。
里根 到中午为止!到晚上,殿下;把他整整枷上一夜再说。
肯特 啊,夫人,假如我是您父亲的狗,您也不该这样对待我。
里根 因为你是他的奴才,所以我要这样对待你。
康华尔 这正是我们的姊姊说起的那个家伙。来,拿足枷来。(从仆取出足枷。)
葛罗斯特 殿下,请您不要这样。他的过失诚然很大,王上知道了一定会责罚他的;您所决定的这一种羞辱的刑罚,只能惩戒那些犯偷窃之类普通小罪的下贱的囚徒;他是王上差来的人,要是您给他这样的处分,王上一定要认为您轻蔑了他的来使而心中不快。
康华尔 那我可以负责。
里根 我的姊姊要是知道她的使者因为奉行她的命令而被人这样侮辱殴打,她的心里还要不高兴哩。把他的腿放进去。(从仆将肯特套入足枷)来,殿下,我们走吧。(除葛罗斯特、肯特外均下。)
葛罗斯特 朋友,我很为你抱憾;这是公爵的意思,全世界都知道他的脾气非常固执,不肯接受人家的劝阻。我还要替你向他求情。
肯特 请您不必多此一举,大人。我走了许多路,还没有睡过觉;一部分的时间将在瞌睡中过去,醒着的时候我可以吹吹口哨。好人上足枷,因此就走好运也说不定呢。再会!
葛罗斯特 这是公爵的不是;王上一定会见怪的。(下。)
肯特 好王上,你正像俗语说的,抛下天堂的幸福,来受赤日的煎熬了。来吧,你这照耀下土的炬火,让我借着你的温柔的光辉,可以读一读这封信。只有倒楣的人才会遇见奇迹;我知道这是考狄利娅寄来的,我的改头换面的行踪,已经侥幸给她知道了;她一定会找到一个机会,纠正这种反常的情形。疲倦得很;闭上了吧,沉重的眼睛,免得看见你自己的耻辱。晚安,命运,求你转过你的轮子来,再向我们微笑吧。(睡。)
第三场 荒野的一部
爱德伽上。
爱德伽 听说他们已经发出告示捉我;幸亏我躲在一株空心的树干里,没有给他们找到。没有一处城门可以出入无阻;没有一个地方不是警卫森严,准备把我捉住!我总得设法逃过人家的耳目,保全自己的生命;我想还不如改扮做一个最卑贱穷苦、最为世人所轻视、和禽兽相去无几的家伙;我要用污泥涂在脸上,一块毡布裹住我的腰,把满头的头发打了许多乱结,赤身果*体,抵抗着风雨的侵凌。这地方本来有许多疯丐,他们高声叫喊,用针哪、木锥哪、钉子哪、迷迭香的树枝哪,刺在他们麻木而僵硬的手臂上;用这种可怕的形状,到那些穷苦的农场、乡村、羊棚和磨坊里去,有时候发出一些疯狂的咒诅,有时候向人哀求祈祷,乞讨一些布施。我现在学着他们的样子,一定不会引起人家的疑心。可怜的疯叫化!可怜的汤姆!倒有几分像;我现在不再是爱德伽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