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还记得那条吐信子的蝮蛇吗?我想让你用自行车废弃的辐条帮我制作一只铁笼,可是你和妈妈竟然那样害怕毒蛇。你们呵斥我,让我将那毒蛇弄死扔掉。可是,我觉得毒蛇是一个值得研究一番的宠物,我秘密地将它养在屋后的那片菜地里。这个秘密还是被你们发觉了,你们最终都没有承认谁弄死了它,并让它消失无形。这一度成为我怨恨你们的一个心结。当然,如今我早已原谅了你们。 人们对毒蛇之类天生充满恐惧,但一切有毒之物也可能成为人类的朋友。当然,罪犯最终还是罪犯,我没有原谅他们的意思。罪犯的存在虽然会成为我们小心生活的提醒。但是,没有罪犯的世界才是完美的世界。我是不是需要拿出幼时抓虫子的精神来捉住他们? ——据说,蛇毒对老年风湿有帮助。爸爸,如今深受风湿折磨,你想念那条被你弄死而丢弃的蝮蛇吗? 老爹:人应该背负属于自己的病痛,在没有药石的情况下。但是,如果能唤回青春、消弭病痛,谁又愿意背负这种病痛呢?如果,人类失去病痛,没有死亡,这世界将变得多么拥堵和可怕。所以,无论衰老和病痛多么可怕,但是,我们都以宽容的心态看待它。 我是在脑袋挨了一刀之后,才让你妈妈生下了你。所以,在你的记忆里,我的头顶始终有一块伤疤。其实,那伤疤并非与我有生俱来。 儿子:没有多少孩子会过份注意其父母的形貌,除非父母的残疾给整个家庭带来不便。我庆幸你们始终能够自食其力。 这一点也使我坚信,妈妈她一定会好起来的。一旦将凶犯缉拿归案,我就会回来陪伴你们,帮助你们消除风湿。当我的颈椎和你们的颈椎一样僵硬的时候,我知道了老年的滋味…… 儿子和老爹一起蹩进老妈的卧室,老妈躺在病床上,无疑听到了刚才外面的谈话 老妈:我记得你那条毒蛇。我也曾经以为你就是那条毒蛇。 儿子:妈妈,我不是毒蛇。我不是回来看你了吗? 老妈:(长舒一口气)回来了,是的,你回来了。 儿子:我回来了。是的,妈妈。我回来了。 老妈:你还在找你那条毒蛇吗? 儿子:妈妈,我不在寻找毒蛇了。我只是来看你…… 老妈:毒蛇是妈妈弄死的。哎,我怎么也不能理解我的儿子爱毒蛇胜过爱自己的妈妈。 儿子:妈妈,我是爱你的。我并没有爱毒蛇超过爱你。你也不应该拿自己与毒蛇相比。我早已不再怪你弄死那毒蛇了。 老爹:你们别在提毒蛇,好吗?你们一提毒蛇就让我心中打颤,仿佛看到它吐出的信子。 老妈:毒蛇,是这个家庭共有的记忆。除了毒蛇,我们还有什么更美好一点的记忆吗? 儿子:妈妈,我小时候爱吃你做的油酱茄子煲。每当想到你,我就想到茄子煲。或者,见到茄子煲,我就回想起我的妈妈。 老妈:可是,孩子,你小时候一直埋怨妈妈做菜的手艺差。你总觉得家里的饭菜不香。我记得茄子煲。当你表现出爱吃茄子煲的时候,我就经常给你做,可是,你还记得你的埋怨吗?那天你放学归来,你说:“怎么又是茄子煲?我都吃恶心了”。后来,我也不敢给你做茄子煲了。 这不是美好的回忆,因为,这使我回想起自己的无能,我无法满足你们的口味。 老爹:那是一个遍地饥荒的时代,茄子煲就是人间最大的美味了。可是,在我的记忆里并没有茄子煲。 (老爹转脸望着床上的老妈)我有吃过你做的茄子煲吗? 老妈:(老妈无言地看了一眼老爹)都喂狗了! 儿子:妈妈,我早已不在意吃什么了。饮食,对我们的生活有多少意义?我们都不是将生活局限在美味中的人。饮食,从来不是我们家庭文化的一部分。 老妈:但我们还能记忆点什么? 儿子:我记得你年轻时穿的那件花格子衬衫,你那么地漂亮,曾经是我眼中的女神。 老妈:妈妈什么时候是你眼中的女神了? 儿子:我一直是叛逆的,总爱我行我素,对家庭没有丝毫贡献,一直让你们不高兴…… 老妈:你太爱事物阴暗的一面。这也许怪不得你,你一直生活在这样一个奇异的家庭里,争斗成为家庭的主色调。 老爹:我们不是一直生活在平静与和谐之中吗? 老妈:我们什么时候有过和谐?那种极度不关心彼此的平淡是和谐吗?和谐也许仅在我躺在病床以后才到来。我从你那张皱巴巴的脸上,似乎在昨天才发现消失已久的爱与和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