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们,把屋梁升高;西摩:一个介绍(第03节)(2)
时间:2022-11-28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塞林格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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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听了哪一位临别时的提议(这可显然是提得很干脆的),我突然驻守在人行道边,就在那帆布篷的出口处,一心一意地扶人上汽车了。
我如何会被挑中来担任这个职司,这值得略加推敲。就我所知,那位选拔我来干这工作的身分不明的中年活动家,一点儿也没料想到我乃是新郎的弟弟。所以,合乎逻辑的看法是,由于其他远为缺乏诗意的原因挑中了我。那是一九四二年。我二十三岁,应征入伍,参加陆军还不久。依我看,纯然是由于我的年龄、我那身军服以及草绿色军服给我的那分显而易见的乐于助人的神气,使我毫无疑问地适于临时充当看门人。
我不但是二十三岁,而且是个显然智力迟钝的二十三岁的青年。我记得当时我胡乱地把人塞进汽车,什么技巧都说不上。恰恰相反,我假装真诚,像个军校学员般摆出一副一心—意地克尽厥责的神气来从事这工作。实际上,干了几分钟后,我再清楚不过地发觉自己专门在满足年龄较大、身材较矮、个头较肥的那一代人的需求了,而我那套抓住胳膊朝车厢里送、再砰的关上车门的表演竟然带着更加十足虚伪的势头了。我开始表现得像个手脚异常敏捷、万分讨人喜欢的害着咳嗽病的青年巨人了。
然而那天下午的气候呀,至少可以说是热得叫人难熬,而我这分差使能够给我的好处在我看来似乎越来越没有眉目了。尽管那帮“直系亲属”简直不见减少,我却趁—辆刚装满人的汽车从人行道边启动的当儿,猛孤丁地一头扎进车去。这一扎啊,我的脑袋直撞在车顶上,咚的一声,非常响亮(说不定正是现世报)。盘踞在车内的人中有一个不是别人,正是我那爱打耳喳的新交海伦•西尔斯本。她马上对我毫无保留地表起同情来。这咚的一声明摆着响彻了整个车厢。不过年龄正当二十三,我这种青年啊,对肉体在公开场合受到损伤的反应,除非是颅骨破裂,总不外是像低能儿那样发出一声空洞的笑声而已。
汽车朝西开,简直可说是笔直开进傍晚那西天大敞着的熔炉。它一直朝西驶过了两条横马路,开到麦迪逊大街①,就朝北一个急转弯。我感到好像靠了这位无名氏司机的了不起的机敏和技巧,我们大家才免得被卷进太阳那可怕的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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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注:①南北向大街,处于第四街(其北段名公园大街)及第五街之间。
在麦迪逊大街上起初朝北驶过四五条横马路时,汽车里谈的话主要限于“我没有挤着您吗?”和“我一辈子从没感到这样热过”这—类。我从早在人行道边偷听到的相当多的话里得悉,这个一辈子从没感到这样热过的人正是新娘子的伴娘。她是个健壮的娘们,约摸二十四五岁。穿件粉红软缎礼服,头发上缀着个人造的莫忘我花小花环。她带着鲜明的运动员气质,说不定一两年前她还在学院里主修体育呢。她手握一束栀子花,搁在膝上,好像是个放掉气的排球。她坐在车厢后座,屁股挨屁股地坐在她丈夫和一位头戴大礼帽、身穿燕尾服的小个子老头之间,此人拿着一支没点燃的哈瓦那雪茄。西尔斯本太太和我占着中座折叠式座位,彼此朝里弯的膝盖挨在—起,但没有猥亵的意味。有两回,我扭回头去对那小老头瞟上一眼,这纯然是出于赞赏,毫无任何其他的理由。我刚才往车厢里装人,开着车门让他上车的时候,—时冲动,巴不得把他整个儿抱起来,轻轻地塞进打开的车窗。他真是个小不点儿,身高一定不会超过四英尺九、十,但既不好算侏儒也不好算矮子。进了汽车,他坐着只顾—本正经地朝前瞪着眼。我第二次扭回头去看他时,留意到他燕尾服的翻领上有个污点,非常像肉汤的陈迹。我还留意到他那顶大礼帽和车厢天花板足足距离四五英寸之多。……不过总的说来,上车后的头几分钟里,我仍旧主要念念不忘自己的健康状况。除了害着肋膜炎并头部撞伤以外,我还犯了疑心病,自以为得了脓毒性咽喉炎。我坐着,偷偷摸摸地把舌尖朝后卷,去探察那块我怀疑受到病害的地方。我记得,当时正紧盯着前面看,看着司机的颈背,上面满是疖疤,像幅立体地图,突然我那坐同样的折叠座的伙伴对我说话了:“刚才在屋里我没机会问你。你那可爱的母亲近况如何?你不就是迪基•布里根扎吗?”
在她提问的当儿,我的舌头正探索地朝后卷,已舔着了软颚。我把它收回来,咽下—口口水,转身来对付她。她五十岁光景,穿着时髦,雅而不俗。她脸上涂着厚厚一层脂粉。我回答说不——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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