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夫人来了,可他们拿着枪!”
“特里沙托夫,您先站在这儿的厨房里,”我吩咐道,“我一叫,您就拼命跑到我这里来帮忙。”
玛丽亚给我打开了那个通向小过道的房门,于是我就溜进了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的卧室——也就是那间只能放下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的一张床,也就是我已经无意中在那里偷听过一次的小屋。我坐到床上,并且立刻替自己找到了门帘上的那条小缝。
但是在那间屋里已经出现了吵闹声,有人在大声说话;我要指出的是,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在他们进去后过了恰好一分钟,也走进了这公寓。吵闹声和说话声还在厨房里就听见了;在叫嚷的是兰伯特。她坐在长沙发上,而他则站在她面前,又叫又嚷,像个十足的混蛋。现在我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愚蠢地不知所措:他又急又怕,生怕他们被人捉住;以后我再来说明他到底怕谁。信就抓在他手里。但是韦尔西洛夫却不在屋里;我准备一遇到危险就冲出去。我现在转述的只是他们当时说话的大意,也许,许多话我已经记不清了,但当时我太激动了,不可能记得十分准确。
“这封信索价三万卢布,您居然大惊小怪!它值十万,我只要您三万!”兰伯特厉声地、异常急躁地说道。
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虽然明显地被吓坏了,但她望着他的目光仍带有某种轻蔑和惊奇。
“我看得出这里设置了某种陷阱,我一点也不明白,”她说,“不过,假如这封信当真在您手里的话……”
“这不就是吗,您自己都看见了!难道不是这个?开一张三万卢布的期票,一戈比也不能少!”兰伯特打断了她的话。
“我没钱。”
“开张期票就成——这是纸。然后您再去找钱,把钱弄来就成,我可以等,但不能超过一星期。只要您把钱拿来——我就把这期票还您,同时把这封信也还您。”
“您居然用这种奇怪的腔调来同我说话。您错啦。如果我去告您,今天就会把您的这份所谓凭据没收。”
“您向谁告我?哈哈哈!您会当众出丑的,我们会向公爵出示这封信!怎么没收呀?我可不会把这凭据放在家里。我会通过第三者向公爵出示。别执迷不悟啦,太太,我还没要很多,您该感激我才是,换了别人,除此以外,还可能要求您伺候……您知道是什么伺候……没一个漂亮女人会拒绝这种伺候的,在进退两难的情况下,比如说,在这样的情况下……嘻嘻嘻!Vous ètes belle, vous!”
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满脸通红——朝他脸上啐了口唾沫。然后就迅速向门口走去。就在这时候,那个混账的兰伯特掏出了手枪。他就像个智力有限的混账东西一样,盲目地相信这凭据的作用,也就是说——主要的——他没看清他在同谁打交道,因此,正如我说过的那样,他认为所有的人都同他本人一样,充满了那种卑鄙的感情。他一开口就以他的粗暴激怒了她,其实,也许,她并不回避同他进行一场金钱交易。
“不许动!”他因为被啐了一口而勃然大怒,大吼道,他抓住她的一只肩膀,亮出了手枪,——不用说,这仅仅是为了警告。——她一声惊呼,跌坐在沙发上。我冲进了房间;但是,与此同时,韦尔西洛夫也从通楼道的房门背后跑了出来(他就站在那里,等候时机)。我还没来得及眨一下眼,韦尔西洛夫就从兰伯特手里一把夺过手枪,用足力气,用手枪猛击了一下他的头部。兰伯特摇晃了一下,跌倒在地,失去了知觉;鲜血从他的头颅里忽地涌出来,流到了地毯上。
而她,看到韦尔西洛夫后,脸忽地变得煞白,像白布一样;若干瞬间,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处在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怖中,紧接着便突然昏迷了过去。他向她冲了过去。对这一切,我现在犹历历在目。我记得,当时,我恐惧地看到他满脸通红,几乎成了紫酱色,两眼充满了血丝。我想,他虽然看见我在房间里,但又好像不认识我似的。他一把抓住失去知觉的她,力大无比地把她抱了起来,贴近自己的胸部,仿佛她是一片羽毛似的,然后就开始毫无意义地抱着她,像抱着个孩子似的,在屋里走来走去。房间很小,但是他却从一个角落走到另一个角落,走个不停,显然,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似的。当时,他在某个瞬间失去了理智。他一直看着她的脸。我则跟在他后面跑,主要是我怕那把手枪,他一直用手拿着那把手枪,都忘了,就在她的头旁拿着那把手枪。但是他推开了我,一次是用胳膊肘,另一次是用脚。我本来想叫特里沙托夫过来帮忙,但是又怕激怒疯子。最后我突然撇下门帘,开始恳求他把她放到床上。他走过去,把她放了下来,自己则站在她身旁,注视着她的脸,大约有一分钟,接着又忽然弯下腰,亲吻了她两次,亲吻了她那苍白的嘴唇。噢,我终于明白了,这是一个已经完全丧魂失魄的人。忽然,他向她挥舞了一下手枪,但是,又似乎明白了过来,转过手枪,把手枪对准了她的脸。我顿时用足力气,抓住他的一只手,开始喊特里沙托夫。我记得:我们俩与他搏斗,但是他却抽出自己的一只手,对自己开了一枪。他想先开枪打死她,然后再自杀。但是我们不让他杀她,他只好把手枪直接对准自己的心脏,但是我把他的手及时地往上推了一下,子弹打中了他的肩膀。就在这一刹那,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大呼小叫地冲了进来;但是他已经不省人事地躺在地毯上,挨着兰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