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超出了任何放肆的极限!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想了。
“福马,你不是自己也说过铿锵悦耳吗?”被羞辱的叔叔伤心地说。
“对,您哪。但是我讲这话是行家所说,说得恰到好处;而您呢?”
“是的,您哪,我们是带着智慧讲这番话的,”叶惹维金在福马·福米奇身旁转来转去,接茬说,“我们的智慧也不多,只能容纳,也许只够管两个部用吧,要不然的话,再来一个部,我们也对付得了——您瞧,我们的智慧就这么多!”
“这么说,我又胡说八道啦!”叔叔说道,宽厚地笑了一笑。
“您起码认识到啦。”福马说道。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福马,我不生气。我知道,你作为朋友制止了我,作为亲人,作为兄长。这是我自己允许你这样做的,甚至央求你这样做。这有道理,有道理!这是为我好!谢谢,我虚心接受。”
我已经忍无可忍。在此以前,我总觉得,我根据谣传知道的有关福马·福米奇的一切,难免有所夸张。现在,我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简直惊讶到极点。我简直不相信我自己;我简直无法理解一面是如此放肆,如此无耻地专横;而另一面竟是如此心甘情愿地俯首听命,如此容易上当地老实。然而,甚至叔叔也被这种放肆所窘。这是看得出来的……我非常想和福马交交锋,厮杀一番,狠狠地顶撞几句——那时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好了!这个想法使我激昂起来。我在寻找机会,在等待,我把我的帽边都给拗断了。但是机会没有出现:福马对我根本不予理睬。
“你说得对,说得对,福马。”叔叔继续说道,他想极力挽回,哪怕多少消除一些上面谈话的不愉快,“谢谢你直言不讳,福马。应当先通晓某件事情,然后再去议论它。很抱歉!我已经不止一次陷入这样的处境。你试想,谢尔盖,我有一次还考不过人家呢……你们笑了!真的,信不信由你们!可不是吗,我还当真考人家了。我被邀请到一所学校去参加考试,还让我和几个主考人坐在一起,也算是一种荣誉吧,多一个位子。不瞒你说,我心里直打鼓,害怕极了:我什么学问也不懂!怎么办呢?我想,可别把我叫到黑板跟前去呀!嗯,可是后来——还没什么,对付过去了;我甚至还提了一个问题,我问:诺亚是什么人?总之,答得很好,后来用了早餐,还为科学的繁荣喝了香槟酒。是一所很好的学校!”
福马·福米奇和奥勃诺斯金放声大笑。
“后来我自己也笑了,”叔叔大声说道,非常忠厚地笑着,看到大伙都很快活,他也高兴了,“不,福马,豁出去了!我干脆给大伙逗个乐得了。我给你们说说,有一次我是怎么出丑的……信不信,谢尔盖,那时我们驻扎在克拉斯诺果尔斯克……”
“请问,上校:您这个故事要讲很久吗?”福马打断了他的话。
“哎呀,福马!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故事呀,准让你笑破肚皮。你听我说呀,这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我来说我是怎么出丑的。”
“我永远非常高兴听您讲这一类故事。”奥勃诺斯金打着哈欠说道。
“没有办法,非听不可啦。”福马决定道。
“真的,这太好了,福马。我想说说有一次我是怎么出丑的,安菲莎·彼得罗芙娜。你也听听,谢尔盖;可以引以为戒。我们那时驻扎在克拉斯诺果尔斯克(叔叔兴高采烈地开始说道,他说得很快、很急,加进了数不清的插入句,每逢他要讲什么故事以取悦听众的时候,总是这样)。我们刚到,当晚我就去看戏。库罗帕特金娜是一个非常好的女演员;后来她和一个名叫兹维尔科夫的骑兵上尉私奔了,戏没有演完;只得把幕布落下……再说兹维尔科夫,这家伙真鬼,喝酒,出洋相,倒不是说他是个醉鬼,而是说他喜欢和朋友一起吃喝玩乐。但是他一灌足了酒,就把什么都忘了:连他姓什么,住在什么地方,是哪国人——总之,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其实他是一个非常好的小伙子……就这么着,我坐在剧场里看戏。休息的时候,我站起来,碰到一个我过去的朋友柯尔诺乌霍夫。可以说,这是一个少有的青年。可不,我们那时候差不多有五六年不见了。嗯,他跟一伙人在一起,挂满了十字勋章;我不久前听说,他如今已是四等文官了;已经转到文职机关工作,当上了大官……嗯,不用说,我们非常高兴。彼此问长问短。在包厢里,挨着我们坐的还有三位女士;坐在左面的那一位,那个丑啊,简直天底下少有……我后来才知道,这是一位非常非常好的女人,是一家之母,她使自己的丈夫得到了幸福……可是我呀,却像个傻瓜,贸然问柯尔诺乌霍夫道:‘你说,哥们,你不知道这是哪来的丑八怪吗?’‘哪个?’‘就是这个。’‘这是我表姐呀。’呸,见鬼了!你们想想我当时的处境!我为了挽回局面,又说:‘不,不是这个。瞧你这眼睛!我是说坐在那边的那个:这是谁呀?’‘这是我姐姐。’呸,这下糟糕透啦!而他的姐姐偏偏像朵鲜花似的十分漂亮;袒胸露臂,别着胸针,戴着手套和手镯——总而言之,坐着像个天使似的;后来她嫁给了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人,名叫佩赫京;她是跟他私奔的,未经允许就结了婚;嗯,可现在却十分美满:日子过得很富裕,两家的父亲也欢喜不尽!……言归正传:我简直不知道该往哪个地缝里钻了,我叫道:‘不,不是这个!’‘坐在中间的那个?’‘对,坐在中间的。’‘她呀,老弟,这是内人……’咱们关起门来说:真是秀色可餐,非一般女子可比!我恨不得一口把她吞到肚里去……我说:‘嗯,你过去见过傻瓜吗?瞧,他就在这里,坐在你面前,他的脑袋也在这里:砍吧,别舍不得!’他笑了。看完戏以后,他向她们介绍了我,很可能,把这件事也向她们说了,这淘气鬼。大家都放声大笑!不瞒你们说,我还从来没有这样快活地度过一个夜晚。你瞧,福马老兄,一个人有时也不免会出丑的!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