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可怜的叔叔白笑了:他徒然地将他那快乐的、善良的目光不断地环顾四周;对他快乐的故事的回答是死一般的沉默。福马·福米奇阴阳怪气地坐着,默然不语,大家也跟着他,不敢吱声;只有奥勃诺斯金微微一笑,他预见到将要给予叔叔的申斥,叔叔不好意思了,红了脸。而福马希望看到的正是这个。
“您说完了吗?”他终于威严地向羞愧的叔叔转过身来,问道。
“完了,福马。”
“高兴吗?”
“高兴什么呀,福马?”可怜的叔叔伤心地说道。
“您现在舒服点了吗?您搅乱了朋友们的愉快的文学谈话,打断了他们,以此来满足自己的渺小的自尊心,您满意了吧?”
“得了,福马!我给你们大伙逗个乐,可你……”
“逗乐?”福马突然面红耳赤地叫道,“您只会使大家丧气,而不是逗乐。逗乐!您知道吗,你的故事几乎是不道德的?我且不说它是猥亵的——这还用说吗……您刚才宣称,以一种罕见的粗鲁的感情宣称,您嘲弄无辜,取笑一位高尚的贵族女子,其原因无非是因为她未能博得您的欢心。您还想迫使我们,迫使我们也笑,也就是说对您随声附和,附和您那粗俗的、猥亵的举动,您所以敢这样做,无非是因为您是这里的一家之主!上校,悉听尊便,您可以去为自己寻找趋炎附势的食客、不要脸的拍马屁者,与您沆瀣一气的同伙,您甚至可以写信到很远的地方去把他们请来,以此加强您的扈从,以损害襟怀坦白和高尚的率直的情操。但是福马·奥皮士金将永远不会做您的阿谀奉承、溜须拍马、趋炎附势的食客。别的我不敢说,这点我可以向您保证!……”
“哎呀,福马!你不了解我的意思,福马!”
“不,上校,我早就对您了如指掌,早就把您看透了!您自命不凡,不可一世;您现在又觊觎您所不能企及的俏皮,但是您忘了俏皮碰上自命不凡就将锋芒顿失。您……”
“你别说了,福马,看在上帝分上!当着这么多人,你怎么好意思……”
“上校,看见这一切叫人不能不伤心,既然看见了就不能沉默。我穷,我住在您母亲这儿。人家兴许会想,我沉默是为了对您阿谀奉承;我不希望有什么黄口小儿把我当作是您的死皮赖脸的食客。也许,我刚才到这里来以后,甚至故意增加了我的真诚的坦率,故意不得不表现得甚至有点粗暴,其原因无非是因为您自己置我于这样的境地。您对我太傲慢了,上校。人家可能会把我当作您的奴隶,您的食客。您巴不得在陌生人面前贬低我,殊不知我与您是平等的,听见了吗?在各方面都是平等的。也许吧,我住在您家乃是我赏您的脸,而不是您赏我什么脸。人家贬低我:因此,我必须自吹自擂——这叫作当仁不让!我不能不说,我必须说,我应该立刻提出抗议,因此我才直截了当地向您宣布,您的嫉妒心实在太重了!比如说,您看见一个人在亲切友好的谈话中无意地表露了自己的知识、博学和趣味,对此您就感到懊丧,您就熬不住了:‘让我也来表现一下自己的知识和趣味吧!’请问,您有什么趣味?您对于美所懂得的——请恕我直言,上校——比如说吧,就如一头公牛对于牛肉所懂得的一样多!我承认——这未免尖锐、刻薄了点儿,但起码这是爽直的和正确的。这些话,您在您的那些拍马逢迎的人那里是听不到的,上校。”
“唉,福马!……”
“问题就在这个‘唉,福马!’看来忠言逆耳啊。嗯,好吧;我们以后再谈这个。现在请您允许我也给大伙多少逗个乐。总不能老让您一人出风头呀。帕维尔·谢妙诺维奇!您有没有见过这个人面海怪?我已经观察他久矣。您仔细看看他:他想把我一口吞下去,活活吃掉哩!”
他这是说加弗利拉。这位老仆站在房门口,果真在十分伤心地望着人家在怎样申斥他的老爷。
“我也想演场戏给您消遣消遣,帕维尔·谢妙内奇。——喂,黑老鸹,你过来!劳驾,您走近点儿,加弗利拉·伊格那吉奇!您知道吗,帕维尔·谢妙内奇,这位就是加弗利拉;由于他的无礼,正勒令他学习法语,以示惩戒。我也像俄耳甫斯一样,准备来驯化这里的习俗,不过不是用歌曲,而是用法语。喂,法国人,舍马冬先生——他最讨厌人家叫他舍马冬先生了——功课准备好了吗?”
“背会了。”加弗利拉垂头丧气地答道。
“那парле-ву-франсé?”
“Вуй,мусье,же-ле-парль-эн-п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