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仲廉这时才晓得耿绍南身怀绝技,不明自己的孙儿怎样会结识如此异人。只有再三道谢。耿绍南神采飞扬,对卓仲廉也显得颇为傲岸。卓仲廉想查问他和孙儿结识的经过,他往往盼顾左右而言他,甚或只是笑而不答。
那白马少年王照希却显得十分文静,一路上对卓仲廉和耿绍南都执礼甚恭。走了两天,已过了强宁,将到阳平关了,沿路上不绝有形迹可疑的人物,三三五五,或乘快马,或策骡车,在驿道上出没。老镖头一看就知是踩底跟踪的绿林人物,整整两天,提心吊胆,幸得一点事情都没发生。过了阳干关后,那些形迹可疑的人物忽然都不见了。这晚,来到了大安驿,卓仲廉道:“明日过了定军山,前面便是坦途了。”镖师们也松了口气,只有耿绍南却显得特别紧张,和在路上的闲适神情,完全两样。
一行人在镇上最大的客店安歇,白马少年王照希忽然对卓仲廉深深一揖,朗声说道:“晚生一路上多承庇护,不敢欺瞒,晚生有些厉害的仇家,一路跟踪,若然逃得今晚,便可无事。今晚万一有风吹草前,老大人不必惊恐。只要挂起云贵总督的灯笼,大半不会波及。”卓仲廉吃了一惊,心想老镖头曾再三叮嘱,在路上只可扮作客商,千万不能抬出官衔。事缘绿林大豪,最喜欢劫掠卸任大官。自己只道这少年乃是一介书生,那料他也是江湖人物。自己和他非亲非故,知他安的什么来意!正在踌躇,耿绍南双眼一翻,抢着答道:“事到如今,合则两利,分则两危!足下意思,老大人一定照办!咱们彼此讲明,大家可要合力齐心,同御今晚劫难!”
王照希微微一笑道:“那个自然。”在客店里自己占了一座花厅,当中摆了一张紫檀香桌,叫店家烫了两大壶陈年花雕,桌上插着两枝明晃晃的大牛油烛,随手把马鞍和踏蹬丢在墙角,对耿绍南道:“你们躲到两边厢房里去,非我唿唤,切勿出来。”老镖头与耿绍南见他行径奇怪,竟是见多识广,也摸不透他是何路道。
朔风鸣笳,星横斗转,夜已渐深,万籁俱寂,王照希独坐厅中,凝神外望,动也不动,卓家自卓仲廉以下,都不敢睡,老镖头道:“难道他就这样的坐到天明?”耿绍南忽然嘘声说道:“禁声,有人来了!”
端坐着的王照希突然把酒壶一举,大声说道:“各位远来,失迎,失迎!”门外大踏步的走进了四条大汉,为首的双目炯炯,旁若无人,朗声说道:“朋友,省事的快跟我去!”王照希笑道:“什么事啊!”那大汉面色一沉,正想发作,忽见厢房外悬着云贵总督官衔的灯笼,吃了一惊,喝道:“你是做什么来的?你不是……”王照希截着说道:“保镖来的,各位看在小弟初初出道,不要砸坏我的饭碗,别处发财去吧。”那汉子“哼”了一声,骂道:“你看错了人!”双臂一振,勐的向厢房扑去。
房中的卓仲廉失声说道:“这是京中的锦衣卫。”原来锦衣卫乃是朝廷的特务机关,这为首的汉子是锦衣卫的一个指挥,名叫石浩,卓仲廉以前在云黄总督任内之时,手下一个官员犯了案件,京中派锦衣卫来提解犯官,正巧就是这石浩率领,所以认得。
说时迟,那时快,石浩一个箭步跳近厢房,耿绍南自内窜出,右臂一格,喝道:“什么人?敢惊老大人的驾!”双臂一交,两人都给震退几步。卓仲廉急忙叫道:“石指挥,是卑职在此,可是皇上有什么圣旨要宣召卑职么?”在明一代,皇帝对付大臣素来残酷寡恩,常常因一点小事,就给锦衣卫提去凌迟处死,卓仲廉刚刚卸任,还担心皇帝是要将他解京,声调都颤抖了,石浩凝眸一看,依稀认得,叫道:“果然是卓老大人在此?小的捉拿钦犯,无意冒犯,请多多包涵恕罪!”又笑道:“皇上对卓大人甚是关怀,常常提起,说卓大人是个好官。”卓仲廉惊魂稍定,急忙作揖请他喝酒。石浩道:“卓大人这样客气,折死小的了。小的圣旨在身,不敢久留,老大人包涵则个。”率领三个锦衣卫退出,临行前对耿绍南和王照希深深看了两眼,大声笑道:“卓大人请的这两个保镖,真是硬得很啊!”
石浩走后,耿绍南一看,只见地上十来个足印,深陷半寸有多,冷笑说道:“这些奴才,就是喜欢炫露武功,那比得上我这王贤弟深藏若虚。”房中的卓仲廉忽然急声叫道:“耿贤侄,快来,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