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从迷误的黑暗中……
叔叔说听了以后高兴得什么似的。
“我的朋友,我的朋友!”他深受感动地说道,“你完全了解我,我要说的话你都说了,而且比我说得更好。是这样,是这样!主啊!一个人为什么要恨呢?当做一个善良的人是这么好,这么美不胜收的时候,我为什么常常要恨呢?刚才娜斯嘉也这么说来着……但是,你瞧,这地方多美啊,”他环视了一下自己周围,补充道,“大自然多好啊!风景多美丽啊!这树多好啊!你瞧:有一抱粗!长得多么苍翠,树叶多么茂盛啊!多好的太阳!雷雨过后,一切都突然变得喜气洋洋,洗得干干净净!……你试想,树木也好像懂得什么似的,它们也在感觉,也在享受着生活……难道不是这样吗,啊?你是怎样想的呢?”
“很可能是这样,叔叔。当然,它们是按照它们自己的方式……”
“对,当然是按照它们自己的方式……多奇妙,多奇妙的造物主啊!……我说,谢辽查,对着整个花园你一定记得很清楚:你小时候在这里玩呀,跑呀!我清楚地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他用一种无法表达的爱和幸福的神情望着我,补充道,“不过不许你一个人到池塘边去。你记得吗,有一天晚上,已故的卡嘉把你叫到她的身边,爱抚你……在此以前你一直在花园里跑来跑去,满脸绯红;你那时候的头发是浅色的,满是鬈发……她抚摸着你的头发,并且说道:‘你把这个孤儿领到咱们家来抚养——做得真好。’你还记得吗?”
“模模糊糊地记得,叔叔。”
“那时候正是傍晚,太阳照在你俩身上,而我坐在一个旮旯里,抽着烟斗,望着你们……谢辽查,我每个月都到城里去给她上坟。”他压低了声音补充道,从他的声音里可以听到颤栗和强压下去的眼泪,“我刚才对娜斯嘉还说起这事;她说,咱俩以后一起去看她……”
叔叔不言语了,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激动。
就在这时候,维多普利亚索夫走到我们跟前。
“维多普利亚索夫!”叔叔猛然惊醒,叫了起来,“你从福马·福米奇那儿来吗?”
“不,主要是我自己有事,您哪。”
“啊,那好极了!咱们可以了解一下柯罗夫金的情况。我刚才就想问……谢辽查,我吩咐他在那儿看着,看着柯罗夫金。你到底有什么事呢,维多普利亚索夫?”
“小人斗胆禀告,”维多普利亚索夫道,“昨天您老人家提到了我的请求,并且答应我您将格外恩赐,保护我不受每天每日的欺负,您哪。”
“难道你又是讲姓的事吗?”叔叔惊恐地叫道。
“有什么办法呢?时时刻刻的欺负,您哪……”
“哎呀,维多普利亚索夫,维多普利亚索夫!我拿你有什么办法呢?”叔叔伤心地说道,“嗯,对你哪会有什么欺负呢?这样下去你会发疯的,只能到疯人院去了此余生了!”
“似乎,我的理智,您哪……”维多普利亚索夫开口说道。
“这就好嘛,这就好嘛。”叔叔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是随便说说,小兄弟,我不是存心挖苦你,而是为你好。你究竟有什么委屈呢?我敢打赌,又是什么胡说八道不是?”
“老缠住我不放,您哪。”
“谁?”
“大家,主要是马特琳娜挑起来的,您哪。由于她,我得痛苦一辈子。大家知道,所有从小看见过我的、有识别能力的人都说,我活像个外国人,您哪,主要是脸型像,您哪。怎么样呢,老爷?就因为这一点,现在老缠住我不放,您哪。我一走过他们身边,大伙就指着我的脊梁嚷嚷各种各样难听的话;甚至小不点的孩子(首先应当狠狠地揍他们一顿),也跟着嚷嚷,您哪……刚才我到这里来的时候还嚷嚷来着……我受不了啦,您哪。老爷,请您给小人做主,您哪!”
“哎呀,维多普利亚索夫!……他们到底嚷嚷什么了呢?大概是些傻话吧,你不理他们不就得了。”
“说出来不成体统,您哪。”
“到底是什么呢?”
“说出来叫人恶心,您哪。”
“你就说吧!”
“荷兰佬格里什卡,吃了一只酸橙子,您哪。”
“唉,你这人呀!我还以为说了些什么呢,你不理他们,走过去不就得了。”
“我不理他们:嚷得更凶了,您哪。”
“听我说,叔叔,”我说道,“他不是埋怨在这里没法安生吗。您干脆暂时把他打发到莫斯科去找那个书法家得了。您不是说他曾经在一位书法家那里待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