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戈任是一个富家子弟,继承了父亲的大笔遗产。他对于纳斯塔西但的爱是狂热的,但这种爱只是对美色的爱;是一种占有欲的爱,是与其父亲对金钱的占有一样的一种私有的欲望;他粗俗、骄横、狭隘、嫉妒,虽然买下了纳斯塔西娅,纳斯塔西娅却绝不爱他。她几次随他而去,可是罗戈任始终未能得到她。他知道她爱梅什金公爵,因而跟踪公爵,甚至想要谋害这个曾被他称为兄弟的情敌。最后,终于在可望不可及、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的极端私有心理的支配下,杀害了纳斯塔西娅。
纳斯塔西娅的悲剧命运、鲜明地揭示了她所生存的世界扼杀了她的美这一罪恶的本质。她的美不仅没有能推翻世界,相反被它毁灭了。陀思妥耶夫斯基作为伟大的艺术家正是无情地把这一种美,把这纯洁、苦难、高傲、反抗的美毁灭给人们看,他那深刻的笔触所及的女主人公那时而娴静时而悲愤、时而理智时而疯狂、时而自卑对而傲慢、时而通达时而偏执的种种场景,无不令人震撼、令人叹惜。作家塑造的纳斯塔西娅的形象成为俄国文学,也是世界文学中最鲜明生动、光彩照人的妇女形象之一。
纳斯塔西娅的毁灭是《白痴》所描写的美的毁灭的一个方面。作为美被毁灭的另一个方面,那就是作者所钟爱的男主人公梅什金公爵的悲剧。在写作这部小说的时候,作者曾经这样说:“长篇小说的主要思想是描绘一个绝对美好的人物。世界上再没有比这件事更难的了。特别是现在。所有的作家,不仅是俄国的甚至是欧洲的作家,如果谁想描绘绝对的美,总是感到无能为力,因为这是一个无比困难的任务。美是理想,而理想,无论是我们还是文明的欧洲,都还未形成。世界上只有一个绝对美好的人物——基督,因此这位无可比拟、无限美好的人物的出现当然也是永恒的奇迹……”
这段话清楚地表明了作者意欲创造一个类似基督那样的美好人物,可是社会本身又不可能让这样的美好人物存在。作者实际上在塑造其心爱的主人公时就已经给他注定了悲剧的命运。
梅什金公爵虽然是个贵族的后裔,可是实际上池已沦落为一个贫民,靠富商帕夫列谢夫的接济而在遥远的端士治疗他那可怜的白痴病。当他一开始出现在驶往彼得堡的列车上时,他已是个几乎治愈了疾病的正常人。如同基督一般,他自遥远的异乡来到祖国,处身于一个他全然生疏,不了解的陌生社会之中。他一开始就表现出由于长期远离尘世而形成的单纯和天真,而这正是陀思妥耶夫斯基赋予梅什金公爵的主要性格特征。在他的笔记里这样写着:“怎样才能使主人公这个人物获得读者的好感?如果堂吉柯德和匹克威克作为善良的人物而引起读者的好感并获得了成功,那么这是因为他们可笑。长篇小说的主人公公爵,如果不是可笑,那么他具有另一个可爱的特征,他天真!**比如他一下子就对纨绔子弟罗戈任产生好感;他以为能在同族的亲戚叶潘钦将军那里得到关怀和帮助;他一见到纳斯塔西娅的照片,便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对她的爱恋和同情;……但是,梅什金公爵面临的社会却是个充满
*《陀思妥耶夫斯基论艺术》,漓江出版社,1988年,第326页。**《陀思妥那大斯基论艺术》,漓江出版社,1988年,第380页。铜臭、等级观念的尔虞我诈的虚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却容不得一点真诚、坦率和单纯,因而毫无社交经验的梅什金公爵在这个世界中因为自己的善良、坦诚、正直、同情而常常被人们看做是不正常,被他们称为“白痴”。例如,他刚到叶潘钦将军家,就顺口在将军夫人面前提到了纳斯塔西娅,殊不知纳斯塔西娅牵动着这个家庭的诸多神经,以至加尼亚骂他“真是个白痴!”;当他了解到纳斯塔西娅面临的抉择,在竞相买卖的托茨基、加尼亚、罗戈任之流面前虽然表明,他把纳斯塔西娅看做是纯洁的女人,钦佩她从地狱出来还一尘不染,不会因她曾是托茨基的情妇而害臊,永远不会责怪她,把娶她看作是一种光荣,一种体面,而且要一辈子尊敬她。可是托茨基却在心里骂他是“白痴”。
梅什金公爵的单纯天真,也许还不只是表现在他的纯朴率直,没有低卑自私的动机和打算,他的单纯天真更主要的表现是,在这个充满欺骗、嫉妒、敌意、仇恨的世界里他宽容忍耐一切,并且企图以自己的同情和怜悯来维护和解救受到蹂躏的美。他对世界的看法:他宽恕一切,处处看到原因,看不到不可宽怒的罪恶并原谅一切。……如果说在瑞士乡间他尚能用他的同情怜悯在同样单纯天真的孩子们中间唤起共鸣而使一个受到摧残的女子得到一丝心灵的慰籍(但终究改变不了她那毁灭的命运)的话,那么在弱肉强食、光怪陆离的彼得堡,他的同情和怜悯,他的宽容和忍耐却只能给人给己带来痛苦的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