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工人道:“到底他们要围到什么时候?没法上班,我们的工资奖金怎么办?”
也有工人道:“柳总,你受伤不轻,快去医院看看吧,照个X光。”
业务部统计更是忧心忡忡,“明天有两批出货,怎么办,怎么办,那边又要打电话骂了。”
柳钧到底是血性青年,他揉揉被揍得酸痛的胳膊,准备回去谈判,他不愿如此不明不白地僵持。但是柳石堂又是来电,让柳钧千万忍让三天,体谅死者家属的痛苦。柳钧其实心里也是这么想,将心比心,他能理解死者家属的激动,可是又有谁来理解他这个无过错者的损失。他终于还是忍了,让工人们回家,他在公司外面绕了一圈,跳进围墙。有几个工人也跟着跳进去,做贼一样地进车间坚持生产。
可是人可以翻墙,运输车无法进出。生产秩序大乱。
如此煎熬了两天两夜,公司大门被冲得东倒西歪,门里门外谁都累,可谁都不放弃,门外更是似乎红了眼睛。柳钧问爸爸:“三天,有用吗?”
柳石堂沉默。于是柳钧甩开爸爸的阻拦,走到门前,对冲过准备用竹杆子打他的死者亲戚道:“你听着,我手中有死者酗酒上班的血液化验证据……”他这话出来,对方立即动作停滞,“根据工伤保险基金赔偿条例,酗酒造成的工伤不在赔偿范围之内。公司好心,一直替你们向劳动局保守秘密,你们再逼我们,那么对不起了。如果需要我们的配合,请今天撤退,否则你们不仅别想从我这儿得到一分钱,你们也别想从工伤保险基金获得一分赔偿。”
那位死者亲戚大声道:“你吓谁呢,你……”
柳钧也提高声音:“你大声,尽管大声。目前这事只有我们父子知道,你嚷出来啊,让全世界知道。不是我的损失,而是你的损失。”
那亲戚犹豫了一下,回去与众人商量。他们停止了攻势,但依然没人撤退。
柳石堂也火了,他让儿子回来,“警察不肯来,我叫黑道。妈妈的,我再也不给他们一分钱,宁可全给黑道。这个规矩不能开,要是谁有点问题都围攻公司,以后公司还怎么开。妈的,当我是面人。”
柳钧没有犹豫,也没阻拦,他回头看一眼门外的人们,回去办公室做事。一会儿,他见到两辆面包车赶来,车上跳下手持铁管的十几个男人。很快,门外的男眷们被打得落荒而逃,被放过的女眷见势不妙,也只能扔下家伙逃跑。柳钧漠然地看着这一切,他的同情心已经磨损到极限,他没有想法。
公司又恢复正常生产,虽然大家都跟柳钧说,公司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但柳钧不知道大家心里究竟对此有何看法。死了一个人,对死者家庭而言,是一场灾难,对企业而言,又何尝不是灾难。
不再有围攻,但是死者的母亲隔天又到公司门口,没有任何激烈动作,只是坐在地上哀哀痛哭。
柳钧告诉行政经理,钱对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无用,但钱可以保障失去儿子母亲的下半生。他让行政经理积极配合向基金索赔,而且,如何想个办法,公司以什么正当名义给予那位母亲一定补偿。行政经理说,干什么赔偿,公司这几天被敲掉的损失已经是五位数。柳钧说,隐形损失接近六位数。行政经理说,他们过分到了极点,公司上上下下好几个人挨揍,大家还有什么可谈的,一切免谈。
柳钧心里狂叫,我不仅想免谈,我不仅想免谈……但他现在是腾飞的大局。他还得婉转劝慰作为谈判使者也挨了拳脚的行政经理,他搞得自己一点血性也无。
钱宏明应约找到柳钧,是在跆拳道馆。他见到柳钧被一个黑带教练好整以暇地打得几乎满地找牙,可他又见到柳钧一次次地站起,顽强与教练对抗。钱宏明实在看不下去,冲进场地拦住。
“你找死!”
柳钧却歪着鼻青脸肿的脸笑,“终于痛快了。”
“跟死人较什么劲,看到这种事只有两个字,认栽。”
“我认栽得不能再认栽,可你不知道,人更爱得寸进尺。我今天终于明白,不仅我爸的办法错了,我的想法更错。以后知道了。又撞一次南墙,算是吃一堑长一智。”
“知道什么?”钱宏明心里认可柳父的做法,可难道柳钧还有更好的办法不成?
“不能说,一说就是政治不正确。”柳钧扶着钱宏明才勉强站起来,与教练道谢后缓缓走出来。“假仁假义要不得啊,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