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给她舅的有四十个梭镖、二十把大刀、一门土炮,还有一串锁牢门的铁链子。梭镖得拿木头削。大刀是用木板锯,锯了再削。有八把刀还要能“开打”,得用宽篾片子做,不然,木大刀,一打就断。铁链子是用棉花搓成条,一环一环套住后,再用熬的角质胶一泡,化后,染上墨就成。最难做的是土炮,她舅把它放到最后了。梭镖、大刀、铁链子,舅都是拿到家里做的。舅说,这样自由些,加之易青娥也能回来帮忙。
易青娥他们学员班,也有好多都参加排练去了,有的当了赤卫队员,有的当了洪湖群众,都很神气。人家楚嘉禾这回还扮了个有名有姓的角,“小红”。只见她天天都在院子里、宿舍里,用一个碟子敲个不停地唱:“手拿碟儿敲起来,小曲好唱口难开,声声唱不尽人间苦,先生老总尽开怀……”有年龄大些的同学,气得私下说,看楚嘉禾像是长虫把撒(头)剁了——把人恶心的,以为她是演了韩英呢。不过易青娥可羡慕了,楚嘉禾嗓子唱哑了,她还给人家倒喝呢。
易青娥还是天天练功,练嗓子,练唱。有空还到她舅那里帮忙。她舅再忙,还是少不了要空练敲鼓。舅说,一天不练,手心发哩。舅能得很,四十个梭镖、二十把大刀,半个多月就完成了。和刀的红缨子,都是易青娥晚上来帮忙,用红钢笔把葛一染绑的、梳的。舅还没误了打扫卫生,也没误了帮灶。舅说帮灶有帮灶的好,能吃上肥的,糊汤能吃上的,还能铲上锅巴。尤其是包子,都喊“了几里地”还不出“内容”来,舅却能吃上馅儿多的。他自己包,知哪个里面实在。
舅最大的任务,就是那门土炮了。导演连住几个晚上来跟他商量,说土炮将来要能真打。说最后消灭白极会、彭霸天的时候,把土炮推出来,一炮要把彭霸天的府宅彻底轰垮。导演一再强调,说别的地方演出的《洪》剧里,没有这个节,这是他的创造发明。他觉得最后必须有这一炮,才能让洪湖人民解气。戏到最后,得让观众过一把瘾不是?导演还几番叮:“如果你胡三元完成不了,我就找别人。千万不敢把大事误了,这是《洪》剧这次重排的重大突破点。”
她舅生来就是个好表现的主儿,不让敲戏,总得有地方脸吧。他就把制造土炮当成大事了。那几天,连易青娥和胡彩香都找不见他,说是出去造炮去了。几天后,只见他用一辆架子车,满头大汗地把土炮拉回来了。说是在机械厂找熟人做的。还真像那么回事呢。所谓炮能真打,就是土炮筒子里砰的一闪,彭霸天家的照壁墙就得开花。这是需要两个爆破点相互配合的。舅那几天,就天天在院子里做实验。直实验到导演十分满意了还停不下手,还在研究,还在攻关。就连主任和他老也来看了,都觉得好。只是主任没忘了提醒一声:“炮要放好,还得注意安全。”舅说:“放心,安全得很。”
为了打炮不出岔子,舅不放心别人作,还“请战”扮成炮手,穿着赤卫队的衣服,亲自把炮推了上去。只见火捻子一点,“砰”的一声,炮口闪爆一下,那边彭霸天的老宅墙,就“嗵”地开花了。连着三晚上内部彩排,土炮这一环节都很成功。第三晚上彩排完,胡彩香老师甚至还跑到她舅房里,破口大骂:“你是过头了,寻着人家的红沟子哩。咋不把这好的炮,到你娘的坟头上去放呢。”连着几晚上彩排,除了郝大锤把戏敲乱成一锅粥外,其余的,的确是一晚上比一晚上好。凡看过戏的,都说剧团这些年还真没排出过这好的戏呢。关键是米兰扮的韩英,不仅唱下来了,而且表演、武打、扮相,都让人赞不绝口。连一些老演员都说,米兰把戏唱出来了,是一个台柱子,是一个角儿了。胡彩香站在侧台乐队旁边,给人伴唱,越唱越窝火,越唱越气炸了肺,就想一头扎院子的井里淹死算了。她现在定地认为,胡三元跟米兰是有一的。要不然,他不会老哄她逆来顺受,垫碗子垫背,上当受骗的。她舅想解释点什么,谁知胡老师已没耐心听了,气得就是一个二踢脚,端直踢在了舅的。舅当下就窝下去,痛得眼泪长了。胡彩香摔门而去。舅还是那句话:“疯子,胡疯子,乱踢乱的疯狗!”
她舅并没有因为胡彩香老师的谩骂、踢打,而改变自制土炮对《洪》剧将要发挥的作用与贡献。相反,正式演出那天,见观众爆棚,不仅楼上楼下全满,而且过都站满了人,他就更是有点人来疯的感觉了。演员是卖力地唱、翻、打。乐队也是尽地敲、、弹。他就自作主张,加大了火的装载量。多装了不说,为了效果强烈,他还用擀面杖把杵了几杵。早早地他就化了妆,穿了赤卫队员的服装,扶着土炮,在侧幕条口候场了。有人还问:“三元,你该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最后给人家放个‘出溜子’吧?”舅说:“放你一百二十个心,胡三元事,啥时还放了‘出溜子’了。你信不,就是让我胡三元去讨饭,都讨的是狮子头、油馅饼、包子。”“,可,你个挨球的货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