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青娥急忙钻到她舅跟前,见几个人抬起她舅时,舅的四肢都是耷拉着的,就跟死了一样,吓得她哇哇地大哭起来。胡彩香急忙跑过来,一把抱住她,要她别哭,说她舅没死,还有救呢。她和胡彩香就跟着抬她舅的人一,朝医院跑。
看戏的人还没散,都知剧团出事了,说炮把好几个人炸死了。剧团抬人的人在前边跑,看戏的人跟着在后边追。
这一晚上,整个县城都议论起了这事。剧团人把几个重伤者送到医院时,医院也拥满了看热闹的人。因为县城小,人都熟,尤其是剧团人,大家更熟,就都在打听,看把谁炸死了?演戏咋能把这么多人炸死了?
很快,公安局的人就来了。
主任说是当晚正陪县上一把手看戏,台上炮一响,那领导还说,咋这大的声音,该不会出事吧。他还给领导保证说,绝对没问题,一切都是他“亲自”“反复”“认真”检查过的,彩排过三场,万无一失。结果,戏刚一完,他还没把领导送走,舞台上就有人急急呼呼跑下来说,把人炸死了。他急忙捏住来人的手,意思是让别声张。然后,他出门把领导送上吉普车,才撤上了舞台。他到台上,重伤者都已被朱继儒副主任指挥着抬走了。他就急忙赶到医院去了。医院楼一下摆了四五个,还有受了伤,自己捂着脸、款着胳膊、瘸着来的。急诊室不去,值班大夫也慌了神,急忙打电话要人。整个过路,是一片伤者的惨声,还有家属乱了方寸阵脚的哭喊声。朱副主任来得早,正在跟医生护士涉着抢救的事。主任一来,先是气势汹汹地问:“胡三元在哪里?胡三元在哪里?一定得严肃追查这起重大恶事故的元凶。”有人把胡三元一指,主任见他浑焦黑,口鼻歪斜,已经奄奄一息了,只好瞪他一眼,转急救室了。
易青娥眼看着舅好像不行了,角在,膀子在,脚板也在。她既恐惧,又舍不得地用抖得哗哗的手,着舅的脸。舅的白眼仁,还有上下都包不住的龅牙,在像是烧了一层黑锅灰的脸上,显得尤其白,白得瘆人。她不停地呼唤着:“舅舅舅,你醒醒,你醒醒哪!你可千万别死了,我害怕……”她真的很害怕,是几重的害怕:一是害怕死人;二是舅要真的死了,她可咋办?舅被抬来,放在过的泥地板上,她也就跪卧在地板上哭,胡彩香拉都拉不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有医生让把她舅抬急救室,然后,家属就都被隔在外边,不让去了。她跳起来向急救室的玻璃门里看了几次,什么也看不见,就听里边有人喊,得很惨,但不是她舅的声音。如果她舅能这样一声,反倒好了。可她舅,始终没有声音。
这时,公安局的人越来越多了,有好几十个。他们到问咋回事,有的手上还拿着本子在记。有人还问了易青娥,她头摇得跟拨鼓一样,吓得直哭,啥都说不清。主任这阵儿也蔫了许多,再不像在单位开会时的神气了,前后左右地唉声叹气着。公安局人问谁是剧团领导,他甚至双脚一并拢,啪的一个立正:“到!”就戳到人家面前了。他一再给公安局的人解释说:“我是反复开会,反复强调,反复检查,反复叮,要注意安全,要注意安全,有人就是不听。这里面有阶级斗争新向呢。”他几乎见了公安就说这话。得医院满过的人,都高度张起来。易青娥也不知“阶级斗争新向”是啥,只听有人低声议论说:这事看咋定呢,要胡三元是故意的,那不好可就成“敲头案”了。
易青娥当时还不知啥“敲头案”,就问边的胡彩香,胡老师说:“别听他们瞎说。”易青娥也不知子是啥时的,反正连膝盖以下都完了。两条树棍一样支着子的瘦,一个劲地打着闪。胡老师坐在院里一个长石条上,把她揽在怀里,不停地给她摩挲着小手、胳膊、口。她浑没有一不颤、不抖的。
这一晚,剧团人全来了,都在医院过里、院子里,三三两两地站着、坐着、卧着,急切等待着急救室里的消息。
直到后半夜,才有人说,三个人都很危险,最危险的是演彭霸天的胡留。第二危险的是胡三元。再就是跟胡三元一起推土炮的刘跃。还有两个,虽然重些,但都是外伤,似乎没有生命危险。至于像演雷刚的演员那样,只伤了些皮的,还有十好几个。包扎包扎,医院没让住,就都回去了。直到这时,有些况才清楚了些:的确是她舅把火装多了,不仅上场口的土炮钢管爆炸了,而且炮弹的落点效,也因装过多,把一个铁皮桶都炸得粉碎了。有铁碎屑甚至从观众头上,端直飞到了楼座的窗玻璃上。
公安上当晚就封锁了现场。并要求剧团腾出好几间办公室来,破案组在医院做了初步调查后,就连夜住单位,挨个开始刑侦谈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