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青娥咋都没想到,胡老师和米兰老师会来,并且是一起来的。还来了个男教练。带队的是团部的朱事。当浑沾满了茅草的她,傻乎乎站到四个人面前时,胡老师一把上前抱住她,在她上拍了几巴掌说:“你这个娃,差点没把人吓死,差点没把人吓死!”打着打着,还带着哭了。
来人都坐在堂屋里。娘见贵客来,就从上起来,蒸了一锅香的苞谷米饭。还煮了腊,炖了老,炒了韭菜蛋。反正是仅家底往出腾,了七八个菜。几个人坐着一边吃,一边才把她昨晚走后的事,一一摆上桌。
说昨晚她走后不久,在她旁边的那个女生起夜,就发现易青娥不见了。到快天亮时,这个女生又起夜,发现易青娥还是不在,并且连脚头放的烂蛇皮口袋都不见了。她就醒了旁边人,旁边人又醒了旁边的人。不一会儿,一宿舍人就都醒来了。那个女生回忆说,好像临前,易青娥是给蛇皮口袋里神神秘秘地装了些啥东西。班长楚嘉禾立即就去给值班老师报告了。很快,事就汇报到了主任那里。主任也有些害怕,毕竟是个十二岁大一点的孩子,而且还是个女孩子。半夜出走,要是出啥事来,那可就给剧团把大达惹下了。剧团再不敢出事了。这一年多,光胡三元都给团上惹了多少烂事。县上一开会,领导就点名,点得主任开会时,头老蹴在人背后,生怕跟领导的眼睛对上了。易青娥虽然是个毫不起眼的小不点儿,可一旦出事,立马就能被放大成九头怪。县城太小,连一个花子打了人,也是几条街都要风传开的,更何况是剧团人出了事?剧团在县城,那就是一个风眼。大小事,不出半晌,县上的头头脑脑就都知了。亮时,主任就召开了急会议,部署了寻找易青娥的工作。先是安排学员班的全同学,把城区三条半街,齐齐篦梳一遍。再是安排所有大同志,也就是学员班以外的人,全部到车站、附近公路上,还有一些三岔路口找人。主任亲自端了一缸大脚叶子酽茶,蹲在院子中间坐镇指挥。九点多,各路人马纷纷来报:没有任何人发现易青娥的任何踪影。有人就说,会不会是回老家九岩沟了?这一点,主任倒是早已考虑到了,并且派谁去九岩沟,他都思考成熟了。很快,他就制定了由团部朱事带队,一个男教练,还有米兰、胡彩香组成的工作组,急急呼呼直奔九岩沟而来了。
好多年后,主任都调走了,易青娥也当了台柱子,朱事才跟易青娥讲了实。朱事说:
“那天正大之所以派我们四个来,都是有用意的。派胡彩香来,是因为胡跟你舅好,跟你关系也好,容易接近你和你家里人。他怕我们到了九岩沟,都遇上一些胡三元一样的‘百姓’,起锄头、棍,劈头盖脸,一顿打起来不好办。他认为胡彩香是能从中化解矛盾的。米兰是自己要求来的。主任觉得她去了也好,毕竟从心里,正大觉得米兰是向着他的。做起工作来,也会有分寸,有原则,有底线一些。回来的舆论,也会对他正大更有利。他觉得米兰绝对不会像胡彩香一样,一塌在胡三元一边,好像永远都是团上领导亏欠了他们多少似的。那个男教练,上有点武功,学过擒拿格斗那一套,是来做安全保卫工作的。不过这个人,平常对你舅也不太感冒,反正把你咋理了都行。而派我去,任务代得很明确:一是找到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二是分清责任。要求我给家长反复讲清楚,剧团没有任何错,组织是做到仁至义尽了。三是要提明响,说你的确不是学戏的材料,改行帮厨,也是组织的照顾。四是最好让你不要再回团了。说你要愿意回家,就让你彻底回去,可以考虑适当给家里一点补助,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主任当时给我代,解决补助的额度,最高不能超过一百八十块。相当于学员的十个月生活费。应该说,这个额度在当时也是不低的。”
可他们四个人到了易青娥家,一切都不是想象的那么复杂。不仅没有人出来骂、开打,而且一家人,都热得又是杀、又是炖的。易青娥她娘从见到他们起,就在数落胡三元和易青娥的不是,说:“我那个发瘟死的老弟,还有娥儿,都给组织添烦了。组织对他们是太好太好了,娃去做饭,那也是关心娃、护娃么。唱不了戏,还能去唱不成?做饭也是很光荣的革命工作嘛!俺大队会计的儿子,想到区上学校食堂去做饭,托了一坡的人,还没做上呢。咱易家是前世辈子烧了啥子香,就能让娃到县城去给单位做饭了呢。娃小,不懂事,还靠你们多批评、多帮助。你们说啥时娃走,我们就让她跟着啥时走。革命工作嘛,虽说我们是山沟垴垴上的人,这个轻重,还是掂得来的。绝不拖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