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对了,你别再学猴,顺着杆杆往上了。咱们厨房也的确有问题,还得从自多检查,得从自做起。饭菜质量,还是有一步改提高的必要。”
还没等裘伙管说完,廖师就问:“咋改?咋提高?伙食费一月一人八块,还骂娘哩。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么。我们倒想天天给这伙贼吃、包饺子哩,可要有东西吃、有东西包哩么。没东西,你让我跟光祖把沟蛋子削一块,清炖、爆炒、做馅儿?人家吃了还会给你提意见,嫌老么咔嚓的,不油,不细,吃着崩牙哩。”
裘伙管扑哧给惹笑了。易青娥也笑了。
宋师说:“廖师总是能批得很。”
裘伙管说:“说归说,谝归谝,饭菜还得讲点质量。他们混社会主义,咱还不能混哩。”
宋师说:“放心,咱做事还得凭良心呢。这是吃的东西,要哩,没人敢乱耍娃娃的。”
裘伙管又说:“这绿豆,一顿放一斤半,是不是多了。这东西可贵了。”
“你看你看,裘伙管刚说要注意饭菜质量,早上糊汤面里加点绿豆,又嫌多了。你这不是自己扇自己的掌吗?”廖师把手抄在前的围里说。
“绿豆就是个提的东西,我看一斤二两就够了。不敢到月底,又是个大窟窿,没补去。”说完,裘伙管把大半碗绿豆,又给口袋里捧回去一捧。再一称,说刚好。收了秤,拍拍手上的灰,他就走了。
裘伙管刚一出门,廖师就长叹一口气:“哎呀,‘球蛋’总算走了。真是个‘球’‘球蛋’哪,又又蛋的。”
宋师说:“火不行了,利催去。”
廖师立马吩咐易青娥说:“利催火去。”
易青娥就到灶门口催火去了。
灶门口她也是熟悉的,过去帮灶,就帮忙烧过火。烧火的灶门,跟做饭炒菜的地方,是用一堵墙隔开着的。听说过去大灶烧的是柴火,因此,灶门这边,就设计得特别宽展,足有一间房那么大,可以码很多柴火的。后来,柴灶改煤灶了。煤在另一个地方堆着,这儿就空出来一大片来。易青娥过去来帮灶烧火,高兴了,还在里边练过功呢。起大跳、打飞脚、跑圆场,啥作都能转置开的。
易青娥特别喜欢这个地方,不仅宽大,而且门还能关上。关了门,后墙还有一个窗户,既能风,又能把黑乎乎的房子照亮。
她想,一辈子就在这里烧火也好的,只要不出去见人就行。可不见人能成吗?尽管好多人都说做饭也好的,她知,那就是在哄她听话呢。在她心里,是咋都迈不过这个坎的。她觉得实在太丢人了,尤其是不能面对自己的同学。
剧团那时是一天两顿饭。上午饭,十点开。下午四点半开。要是晚上有演出,会在演出完,再加一顿夜宵的。
灶房就在练功场旁边。她在这边烧火,择菜。她的同学,就在那边踢、下、练段。他们练得累了,中间会休息几次。一休息,大家就拥到院子里,看厨房做的啥饭、炒的啥菜。尤其是楚嘉禾,在她灶房第一天,就故意跑到打饭打菜的窗口,把个脑袋伸来问她:“娥儿,早上给姐做啥好吃的呀?”气得她一头钻灶门口,就不想再出来了。
可她是厨房新添的一个人手,都说大灶炊事员成三个人了,人家就不能把她只当烧火的用。她得案前灶后、房里屋外来回跑。宋师关心她,还专门把自己攒下的一副套袖、一个劳布围,拿到裁缝铺朝小的改了改,拿来让她戴上。可她咋都不戴,还穿着那练功服。廖师就说:“又不练功了,还穿着练功服啥?戴上套袖,系上围,就算是入行了。啥不得有个啥的样子嘛。”
不管咋说,易青娥就是不戴套袖,不系做饭的围。
宋师也没勉强,就把套袖和围收起来了。
易青娥啥都行,就是见不得两个师傅大喊大的。宋师安排她催火。廖师喊她择菜。刚择完菜,火又喊熄了。因此,厨房里好像老是喊她的声音。宋师把她“娃”。廖师把她“娥儿”。厨房杂音大,他们的嗓门更大,一喊,满院子都能听见。她快讨厌死了。
当她慢慢开始适应这一切,也不太觉得没见人的时候,才发现,学做饭也并不比学戏简单。伙房就两个厨师,复杂得甚至比她们女生宿舍更难相。
很快,宋师和廖师,就为到底谁是大厨、谁是二厨,闹得牛头不对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