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存忠摇摇头说:“把他假的,这剧团风脉真格怪,把个做饭的老廖,过去跟地主小老胡整的人么,还都活成了。娃,你不管他,你照学你的戏。灶门口不让老师教了,我就在院子里教。不信离了张屠夫,还就吃了浑猪了。哼!”
苟老师出门时,也照着廖师的样子,用脚把走扇门钩了一下,门也碰上又弹回去了。不过,人家廖师,穿的是灯草绒棉窝窝鞋。苟老师的彩鞋,薄得跟一张纸一样,一钩,不仅钩痛了脚背,而且还把一窝丝的彩鞋缨子,钩连到糙的门钉上,一扯,连红缨子都给扯掉了。
易青娥学戏遇到了很大阻力。尽管苟老师让学,可廖师咋都不让,并且还使绊子。易青娥就把这话给胡彩香老师说了。胡老师为这事还去找了廖师,要他高抬贵手,把娃可怜可怜。廖师却咋都不松口,说:“人手,一个萝卜一个坑。自娃跟老苟学戏后,一心二用,已经耽误很多事了,我都为娃担待了不少。这松带的尺寸再放不得了。我也叹息这娃可怜哩,想抬手,可惜不敢抬了。何况我这双做饭的手,也不是个啥‘贵手’。”他还说,“不是我不让娃学戏。我也是单位上的人,总不能把领导的安排当耳旁风吧?不管咋说,伙房也是个单位么。是单位,就得服从领导分配不是?领导分配易青娥来当炊事员,我咋能放她去跟妖子学戏呢?”任廖师再说,胡彩香依然不死心,还是着,想让廖师给娃留一点学戏的“门缝缝”。廖师就把话说得深了些,透了些:“你胡彩香都是明白人么,咋在这个事上死不开窍呢?娥儿到灶房来,是人家主任安排的。主任对胡三元看不惯,才不让他外甥女继续学戏了。我要是答应娃学戏,那不是跟人家主任对着吗?我廖耀辉有几个脑壳,敢跟人家碰呢?你就是把一团人的胆子借给我,只怕我也不敢得罪了大掌柜的吧?”接着,廖师把话一转,“我还说呢。你是对娥儿最好、最亲的人了,你也得劝一劝,好好个娃么,何苦要跟老苟学戏呢?男不男女不女的,跟着这号货,能学出个啥好样子来?再说了,学戏,又比学做饭能强了多少呢?”胡彩香看廖师说得这么实在,就不好再说啥了。其实胡彩香心里,也是不咋待见老苟的。
这事最后还是苟存忠找了米兰,才把廖师摆平的。米兰毕竟跟苟存忠是学过林冲娘子戏路的。苟存忠找她说话,她几乎连咯噔都没打,就去找廖师说了。廖师是沟子上都长着眼睛的人。他知米兰的后台,是主任的老,米兰的意思,不好,就可能是主任的意思呢。最起码,主任也是应该知这个意思的吧。廖师就放话,让易青娥在烧火、做饭、喂猪以外,也可以适当学学戏,但主业,还应该是炊事员。
不过,廖师对易青娥给老苟当徒弟,心里还是纠结着一个不小的疙瘩。从此后,苟存忠再没敢到灶门口换过火种。就连吃饭,也是尽量回避着廖师的。宁愿自己在炉子上熬点粥,烤点馍,煨个土豆、红苕啥的,也是绝不去灶房,看廖耀辉那张上能挂个夜壶的驴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