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的残酒倾出,他伴着那一溜液体,飞翔而下,姿态舒展,呼啸的风把他的歌声倒灌进喉咙,在高xdx潮前戛然而止。数秒钟后,他像个破麻袋一样在地上砸出闷响,酒溅在他侧脸上,遂和血混在一起。】
三个月后,我才明白,故事早已经开始了。
三月二十九日晚九点二十分。
日清船运大楼的顶层七楼。当然八十多年后的今天,它有了另一个名字,外滩五号。
这是个五十平的顶层露台,铺着略显古旧的长条防腐木,灰白色的墙上嵌着几盏铜骨架子白色毛玻璃的壁灯,左手边有个圆型的藏灯水泥坛子,稍远些是方型的水泥花坛,种着的矮树在夜晚的光影间化作幽暗的一团。早已经不是当年的物件了,可能那圈花式石围栏还是,也可能不是,这不重要,坐在露台上或隔着玻璃眺望的食客们,会自发地联想起来,他们身在一幢百年的老式建筑里,眼前的一切见证了上海开埠百年的变迁。这是一种融入城市进而融入历史的美妙错觉。
今夜的M on the bund餐厅露台上,只有一张餐桌前坐着人。
桌上没有菜色,刻着“M”字样的刀叉整齐摆放着,色泽温婉的白瓷盘中空无一物,旁边剔透的高脚酒杯里盛着Penfold707,一款2004年的解百纳。空气中有淡淡的酒香,是香草橡木的气息,另有不知藏在何处的熏香散着若有若无的静谥甜香,用来遮盖从黄浦江上吹来的微腥江风,却掩不住,三种味道拧在一起,互不混杂,就这么立体地从鼻子里钻进来,别有风情。
下面的外滩车如流火,更远处的江堤边游人如织,江轮在对岸摩天楼的霓虹映照下驶过,在这被称为外滩最好的观景露台上放眼望去,白天夜晚都各有妖娆。
我当然毫无看景的心情,对着手提电脑噼里啪啦地打字,尽量不往右边看。
“就快写好了。”我说。
他悠然坐在我对面,姿态镇定地让我心里发毛。他举杯轻啜了一口酒,却不把杯放下,似是在透过杯中的红酒看着我。
“不用这么快,那记者,慢工出细活啊。”他说:“我希望你的稿子真实感要强一点,毕竟他们做的那些事情,和他们的身份比起来,太不真实了。哈哈哈。”
他的笑声尖利,让我打了个冷颤。
“应该再多一些细节,得有细节啊。李校长,你再多说点细节怎么样,比如那个小姐发现你从包里拿出来的不是**套而是各种变态工具的时候,是怎样的表情啊?”
他说着,转头往左边看去。
左边站着六个人,三男三女。
赤裸。
西装、衬衫、小礼服、丝袜、***、内裤这些衣物散落在他们的脚边。衣服上有血。
除了皮鞋或高跟鞋,他们身上再无寸缕。就这么肩并肩站着,吹着夜风,面朝外滩的华美夜景。
李校长是个干瘪的男人,发着抖,用手遮着裆部。
他的眉毛一挑:“挡什么,有什么好挡的。你看看,几位女士都没挡呢,比你光棍得多。性变态的男人,果然都是怂的。”
“有人在看,对面有人发现了。”李校长咕哝着低语,却还是把手放了下来。建筑的外墙上装置了许多射灯,在夜色下亮起来,把这些旧楼映照得十分辉煌,成为外滩的盛景。却有一束灯光,正在李校长身前划过,照着他垂荡的**,有一种荒诞的滑稽。
我忍不住往对面看去,穿过石栏杆的空隙,可以见到对面的行人亲水平台边,已经围了一大圈人,冲这里指指点点,一辆闪着灯的警车停在旁边。
既然已经发现了,那么很快,警察就会冲到这里来看个究竟的。
“在等着警察冲上来救你们?”他笑,又饮了口酒:“你们做过的这些事情,警察也会很有兴趣的吧,李校长?”
李校长脸色苍白,其它人脸上也都难看得很,默然不语。
他又问我:“其它几个人的报道文章呢,你都发到晨星报网站上去了吗?”
“还没,想着写好作为一组文章,一块儿发出来的。”
“先发了吧,你有点滑头啊。记者真是不能信赖。”
我应了一声,却还在想着,能有什么法子可以拖延一下。几分钟内,警察就会到了吧。真要发了,这些人的人生就全毁了。但怨谁呢,他们竟然做出那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