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的地方,是一个回民镇,与两个县都界着。这里有个集市,连前两年“割尾巴”,也没“割”断过。现在,有人成着,要恢复集市,就想到了县剧团,要唱三天大戏,聚人气哩。
在他们来以前,已经有人帮着盘了两口大锅的灶。虽然灶些,火不好烧,但易青娥还是很快把火烧着了。柴都是长柴,还没剁短,易青娥就开始拿弯刀剁。廖耀辉看她剁得艰难,想帮忙,但易青娥故意用长柴一扫,就把他走近的双扫得退了回去。自那次事后,廖耀辉一直都躲着易青娥,连正眼看都没敢看一下。但这次下乡,他又想给易青娥献点殷勤,明显是有赔罪的意思在里边。可易青娥决不给他任何机会。就连在卡车上,廖耀辉见没人注意,偷偷给她递了一方遮头灰的手帕,她也是端直就扔到车底下去了。
不过廖耀辉对宋师的态度,的确是彻底改变了。就在快吃饭的时候,朱副主任来检查伙食准备况,廖耀辉还在给宋师争取待遇,他说:“朱主任哪,我有个意见,不知当提不当提?”
“意见还有啥不能提的。难我朱继儒,也是让你们迟早都活得害怕的人?”
廖耀辉急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谁不知朱主任是厚人哩。我的意思是说,团上以后考虑坐车、休息的地方,也得把伙房考虑一下。就说宋师,在部队都是立过功的人。到了咱们这里,还担任着上百号人吃饭的大厨,要‘掌做’哩。车坐不好,来再休息不好,咋当大厨,咋‘掌做’哩吗?演戏固然是大事,那吃饭就不是大事了?饭不吃好,哪能把戏唱好?主角、敲鼓的,都跟主任平起平坐了,在‘司机楼’里享福哩,那好歹把我们的宋大厨,也安排到车厢前边坐坐,总是可以的吧?每次都让我们押车尾,车尾巴都快让炊事班坐细、坐折了。你看我们一来,就上灶了,宋师忙得放都能砸了脚后跟。别人都住下了,连那些跑套的,脸洗了,子抹了,铺好了,都下河铁丝鱼去了。咱们炊事班几个人的铺盖卷子,还跟花子一样,扔在那堆烂柴火上。我无所谓,我绝对不是给我争啥哩。你就是让我坐‘司机楼’,我也是不坐的,我知我的半斤八两,那就是给人家宋师打下手的。可你们总不能让光祖做了饭,累一天,晚上找几柴,把铺盖卷子一摊,就休息吧。大厨休息不好,明天咋工作?这几天可是一天要开三顿饭哩。你没见灶房的难场,这里是要啥没啥,不好,明后天还得煮我跟宋师的杆子吃哩。宋师是想方设地在调剂呀,那不比唱林冲、唱林冲娘子的轻松!主角都照顾哩,这次演出,咱宋师还算不上个主角?恐怕比他哪个主角戏都重、都累吧?你主任无论如何,也得给他个像样的窝!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可怜可怜光祖同志吧!我是配角,心甘愿柴火垛子,咱个跑套的么,也该。可光祖同志不能哪,他在我们这里也是主角!是我们的林冲!都怪我多了,还请主任原谅!我是怕炊事班,保证不了这次艰巨的工作任务!”
朱主任认真听完廖耀辉的意见后说:“你说的都对着哩。以后下乡,我坐上边,让光祖坐驾驶室。”
“哎哎哎主任大人,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呀。你大主任不坐,谁还能朝驾驶楼里坐呀?你一个人坐两个驾驶楼都是应该的。我的意思是说,厨房大厨,也是一种主角哩,好歹安排个好一点的地方,让晚上好好一觉,也都是为了革命工作哩。”廖耀辉双手拢在围里,一直把朱主任从灶棚里追出来。
朱主任说:“不说了,今晚让宋师跟我搭脚。”
“哎不敢不敢。主任,大概你还不知哩,光祖晚上打鼾,能把房皮掀起来。”廖耀辉急忙说。
“不怕,房皮掀起来了,我明天给人家盖。”说完,朱主任就走了。
廖耀辉给宋师争取这些待遇的时候,宋师一直在烙锅盔。一个小鼓风机,把火鼓得呼呼呼地响,宋师大概啥也没听见。
晚上演完戏,吃完夜宵,宋师还是在舞台上打了地铺,朱主任咋都把他没去。他说他喜欢舞台,宽宽展展的。现在又是夏之,着坦。廖耀辉就说:“光祖这个人,阶级觉悟和思想觉悟始终都高,没办。”他也就在舞台一侧,打了个地铺,躺下算了。
宋师要裘伙管把易青娥安排到女生宿舍去住,易青娥咋都不去,说也要在舞台上住。宋师就让她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打了地铺。并且还拉了几口箱子,给娃挡了挡。他看廖耀辉住在离娃很远的地方,才放心地躺下了。快着的时候,他还给易青娥代说:“娃,警醒些,有事你就泼住命地喊我。”易青娥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