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这事,主任还派人问过廖耀辉。廖耀辉也说闹着玩的。他说过去他跟胡三元玩惯了,一直都是没高没低、没轻没重的。主任听到的反映,却完全是另一回事。说胡三元是真手了,把廖耀辉美美捶了几火钳。而且,在廖耀辉躲案板底下后,还不依不饶地命戳了十几下。这哪像是闹着玩呢?无论怎样,一个前科,一回来就起一米多长的铁器,也算是一件凶器吧,乱打乱戳,毕竟是一件大事。为了单位的安全,也不能让他留宿在院子里了。很快,主任就让人给胡三元谈话,让他必须住到外边去。胡三元还问,公安上不是跟主任说了,要适当给他安排点工作吗?谈话人说,就是安排工作,也有个过程,但现在,必须住出去,这是单位的规定。她舅没办,就住出去了。
她舅原来那间房,其实空了好几年,谁都不愿意去住。虽然她舅没死,但她舅炸死了人,自己又坐了监,大家就把这房凶宅了,觉得住着不吉利。后来古存孝来,团上就安排他和刘四团住去了。她舅的东西,属于公家的桌凳、板,都过户在古存孝名下了。其余的,是由易青娥捆起来,码在灶门口的一个拐角了。她舅在外边找了半间房,临时住下来,她就帮她舅把东西一回都搬过去了。
她舅把房收拾好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板鼓支在了屋中间,先是噼里啪啦一阵好敲。把易青娥都惹笑了,说:“舅,你啥时都忘不了敲鼓。”
她舅说:“娃呀,舅还剩下啥了,不就是这双还没被人剁了的手吗?要是这双敲鼓的手再剁了,舅就不活了。”
她舅没有任何生活来源了。
易青娥把她的生活费,还给舅匀了一点。胡彩香老师也有接济。可毕竟工资都低,那点钱,是填不饱舅的肚子的。舅就在食品公司找了一份装卸车的工作。食品公司经理过去看戏,也见过她舅,那时老上街宣传时,是敲着一个威风八面的大鼓的。加上爆炸案,在县城闹得沸沸扬扬,胡三元这个名字,就几乎家喻户晓了。他报上姓名,说自己有立功表现,两次减刑,已释放回家,眼下想先找口饭吃。经理就让他每天来装车卸车了。
食品公司装卸车,主要是生猪和蛋。公司从乡下把生猪、蛋收回来,卸了车,再要求,把斤两基本接近的猪装在一辆车上,朝省城送。蛋路上会摇打不少。卸下来,心挑拣后,再装车,也是押运到省城任务的。她舅与人合伙着,见天能装卸好几车。有时没车装了,就挑蛋。蛋是一个个拿起来,对着一个固定的手电筒来回照。烂了的,变质了的,都能被手电筒照得一清二楚。坏蛋在公司大灶吃不完时,还会对外卖一点,并且很便宜。她舅就时常买一些拿回家,炒了让她来吃,有时也让把胡彩香上。反正小子还过得蛮滋的。
易青娥这边的《杨排风》,也排得越来越张。尤其是到了最后的“大开打”,周存仁老师安排的武打场面特别复杂,其中最高,是杨排风跟西夏八个番将的打斗。杨排风扎着大靠,穿着靴子,着战刀,面对八位勇士的长来袭,左拦右挡,前奔后突着。任何一支杀来,杨排风都能用战刀,或者背上的四面靠旗,以及双、双脚,把挑向一边,或是反向踢回敌阵。这种场面,周老师“打出手”。就是每杆都需从演员手中抛出去,有的扎向杨排风的头颅,有的刺向杨排风的前后背,有的戳向杨排风的双双脚。而扎向头颅的,杨排风就要拿四杆靠旗,改变飞方向,让铁矛杆杆落空;刺向前后背的,是要靠杨排风手中的战刀,把飞引向其他敌群,借刀杀人;戳向双双脚的,杨排风会用各种功技巧,玩着轻松的花,然后,再把它们准确无误地踢回到出人手中。这些作,连贯极强。整打起来,就像杨排风被敌阵层层包围,大军压境,但她又会武艺超群得有惊无险。最后,她终于将“虎狼之师”全线击溃,从而完成一个烧火丫头的英雄神话。
周老师反复讲,“打出手”,是武戏中的最大亮点,也是最难配合的舞台作。不仅需要主角杨排风有高超的技巧,而且八个“喂”的,也都需要有跟杨排风一样的技术平:功底扎实,手脚利索,反应敏锐,协调强。任何一个环节的失误,任何一杆的出差,甚至脆飞走、落地,都会造成整套作的失败,从而让观众倒掌连连。一般“打出手”场面,就是安排主角和四个番兵或番将开打。但这次用的是八个番将,为的就是制造更多的惊险、难度,让观众真正过一把武戏瘾。
八个番将都是从学员班里挑选的。领头的,就是大家都特别看好、觉得将来能挑男主角大梁的封潇潇。封潇潇这年已经十八岁了,长得眉清目秀、脸方鼻的。个头一米七八,也是跟女角配戏的最好高度。他材结拔得就像电视里的那些运员。他早已是这班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了,可易青娥,却觉得自己跟人家的距离是太遥远了。这次她排《杨排风》,封潇潇竟然主要求来学“打出手”,让她都感到很意外。虽然他们开始是一班同学,可现在,自己毕竟还是一个烧火做饭的。封潇潇能主要求来给她“打下手”,怎能不让她暗自、兴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