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端成套机组已经遭遇一次退票,幸好有预付款,损失还不算惨重。不过那三台遭退票的机子已经做好,却只能打上牛油在公司仓库里封存,暂时卖不掉。听说好几家公司遇到类似情况,包括我那些国外零配件供应商也有倒闭的。我原本认为国内不大会有问题,可现在看看,欧美的金融危机可能会通过进出口市场传导到我们国家。”柳钧有意补充了一句,“我最近已经严控资金流,不敢轻举妄动。”
“我就是担心这件事,现在问银行借钱的,怕银行转贷转不出来,银行今年银根明显收紧。我想问柳总,找私人借钱的,你们这儿最近情况怎么样。柳总,只我们两个人,请你务必知无不言,我有一笔合同刚刚签下,预付30%,今天看了他们新厂规模后,一直不敢下决心打出预付款。我们这一行里面谁不知道谁的底细啊,他们那么大的负债,万一根子给银行或者私人借贷的给抽了,不是得拿我的预付款补西墙去了吗。”
柳钧心里立刻明镜儿似的,原来客户刚才绕来绕去就是想打探后来居上者的底细。他微笑道:“这个我还真不方便背后说人坏话。我跟您说说我们这儿私人借贷的钱从哪儿来,您自己判断。有些是问私人高息筹集,他们用更高利率放出去,吃息差。这部分的钱比较稳定,暂时不会受银根收紧的影响,但这样的钱数量有限;有些是效益比较好的企业甚至机关,手头有大量现金,存银行拿那么低的利息心有不甘,也有些企业比较容易拿到银行贷款,手头也有钱,他们一般是通过中间人将钱存到指定银行,然后通过银行将这笔存款指定贷给下家……”
“这种就容易受这回银根收紧的影响了。这种的数量不小,那些烟草公司啊电力局啊,小金库的钱哪儿来的,都指着这种。”
柳钧点点头。“还有玩信用证的贸易融资,开远期信用证,一般操作得好的话,近90天到180天里面这钱的使用权就拿到了。一般他们进口的大多数是国内不具优势的大宗商品,容易变现,有些还可以到期货市场套现,以进一步压缩这种贸易融资的成本。许多外贸公司即使注册资金不很高,也能开出不菲的信用证。他们可以自己使用这笔钱,也可以通过代理进口的方式来变相地给其他企业融资。”
“这回,银行盯紧这种融资方式了吧?我们也有,都是你们沿海进出口发达地区的知名外贸企业找过来,还大多数是国企的底子。”
“已经有人开不出信用证,银行今年初开始警惕这种虚假融资。”
客户点头,“靠这种办法贷出来的钱都已经用到像今天开工的工厂那种地方去了,如果到期归还旧的信用证之后,新的开不出来,你们这边这条民间借贷的资金链不是得从中断裂了?”
“是的,这条资金链上的有些人已经很着急。沿海靠这种方式做贷款的还真非常不少。”
这一回,客户是看着柳钧深深深深地点头。“你们南边的人真能想,什么空子都能让你们钻到极致。多谢,多谢,柳总下次去我们那儿,我先敬你三杯酒。总算摸清楚你们这边的情况。有些事情吧,我虽然知道你们这边在做,可总是隔着一层纱,找不到准头,不晓得你们已经走到哪一步,这下清楚了。柳总研究得真透。”
“我算是信息不灵的,但即便如此,好歹是身处其境,春江水暖鸭先知了。”
客户道:“我现在怀疑国外订单为什么量小,他们可能也怕我们中国这边出事,宁可一次少签点儿合同,避免风险。”
柳钧与客户对视一眼,心中都是有数。柳钧估计客户明早就会找后来居上者,将合同撕了重签,找各种理由将大合同分格成小块,以有效规避风险。他也提醒自己,下阶段也得如此,一方面是风险考虑,一方面则是尽可能地减少库存,保证手头握有现金,别让资金链太过紧绷。因为看银根收紧这势头,谁知道银行接下来会走哪步棋呢,要是也收回他一笔两千万贷款,他就死定了。虽然他有阿三做后盾,可他担心胳膊拗不过国家政令这条大腿,阿三也会有心无力。
然而,令柳钧意想不到的是,大客户第二天下午,原该是已经上飞机在天上飞的时间,主动打车找上腾飞,将本是签给后来居上者的合同分割成小块,其中一小块交给腾飞,而且老老实实按腾飞的报价签。柳钧心里很有点儿意外,可也觉得这是情理之中。他当即打电话将此事告诉罗庆,让罗庆在未来的谈判中也运用类似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