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州剧团第一次出门坐轿车,车上自是一片欢呼声。大家一下就把郝大锤烧一群老鼠,送演出团出行的不快,忘到一边去了。有人还把朱团长抬起来,在车厢里运来运去地狂欢了一阵。
朱团长说:“过去条件差,出门老坐大卡车,对演员的嗓子也不利。这次团上下了势,掏了血本,非让大家坐轿车不可。好几百里路呢,大家坐美,到地区把戏也给咱唱美。”
有人甚至还喊起了朱团万岁。
两辆轿车。乐队、舞美队坐一辆。演员坐一辆。演员这边,团部还专门做了安排:第一排坐着四个老艺人。第二排,安排了朱团长和几个中年主演。第三排,就是易青娥、封潇潇、惠芳龄,还有一个演海的花脸。算是把《白蛇传》的四个主演都安排了。易青娥是希望跟惠芳龄坐一起的。谁知惠芳龄偏把封潇潇推了一把,让封潇潇坐在她边。惠芳龄跟“海”坐在另一边了。自打封潇潇坐到她边,她就浑不自在起来,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她知,后几十双眼睛都会唰的一下,盯向她和潇潇的。从惠芳龄的里,吐出许多她所不知的“花边”消息。全班大概有十三个女生,都对潇潇有意思。而这其中,公开表示封潇潇,并想阻止一切人再接近封潇潇的,就是楚嘉禾了。今天,楚嘉禾被安排坐在第五排。易青娥上车时,已经看见她很不友好的眼神了。这阵儿,封潇潇再朝她边一坐,楚嘉禾的眼睛只怕是要放出血来了。她实在是不想跟封潇潇坐在一起。她不喜欢看人嫉恨的眼神。更不喜欢让人在背后,把她说来说去的。她觉得她已经够倒霉了,跟廖耀辉的破事,还有她舅与胡彩香的烂事,都把她纠结得快要发疯了。再卷来一个封潇潇,脆就别让她活了。
易青娥坐在靠窗户的位置,尽量把子朝窗户上贴着。可路途上,车一直颠簸着。颠着簸着,就会让她和封潇潇的碰撞到一起。尤其是盘山,惯会让一个人完全倒在另一个人上的。易青娥即使把前边的靠背抓得再,还是几次倒在了封潇潇怀里。她能明显感觉到,每当她倒他怀里时,他都是极力控制着惯,几乎用一切手段,在保护着她不受任何物碰撞的。也有几次,封潇潇是随着惯倒在了她怀里。封潇潇的脸,是端直撞在了她隆起的脯上。一电热遍全,她羞涩得都快要窒息了。好在,封潇潇会很快控制住自己,又把子平衡到原来的位置。路实在凸凹不平,山梁也是一座接着一座。这样相互碰撞的机会就很多。而在一次又一次的碰撞中,易青娥的内心,就又漾起了对封潇潇抑制不住的好感。她想起了那天,封潇潇抱着她时的感觉,那是一种无形容的美妙。虽然时间那么短暂,但已经够她一生回忆了。
在汽车行到几个小时以后,大家都困乏地东倒西歪着着了。易青娥是双手搭在前排靠背上,头埋在胳膊弯里休息的。很快,封潇潇也用这种方式,把头埋了胳膊里。这样,反倒在他们中间,搭起了一个封闭的空间。易青娥没有想到,封潇潇会那么大胆,竟然在这样一个暗角里,向她示起好来。他低声问她:
“饿不,我拿的有核桃芝饼。我做的。可好吃了。”
易青娥低声说:“不。”
封潇潇又沙哑着嗓子说:“你喝不,我拿着热。”
易青娥说:“不。”
“你……你要累了,就……就靠在我上。”封潇潇说这话时,明显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持说出来了。
“不。”
封潇潇停了好半天,然后战战磕磕地说:“能……能让我……拉拉你手吗?”
“不。”
“我……我喜欢你的。”
“不。”
“为啥?”
“不为啥。”
“那咋不?”
“不就是不。”
“我拉了。”说着,封潇潇还真准备拉她的手了。
易青娥想把手拉开,但又没有拉开。很多年后,她还在想,为啥当时想拉开,又把手没有拉开呢?
封潇潇的手就窸窸窣窣地过来,把她的手地捏住了。在捏住她手的一刹那间,易青娥浑几乎是一个灵,又突然把自己的手扯开了。
封潇潇再找她手时,她的手就从前排靠背上拿下来,到兜里去了。她的心里,就跟敲着鼓一样,嗵嗵嗵地响。她感到,大概一车人都是能听见的。她回头把车上人扫了一眼,见大部分人都张着大,得呼哧大鼾的。但也有人在朝前边看着。尤其是楚嘉禾,当她与她的眼睛遇上时,她感到那几乎是一把锋利的匕首,都快入她的心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