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刚刚下船,船尚未曾离岸,李秀成的追兵已经赶到。幸亏曾国荃的队伍,还是一支生力军,总算挡了一阵,曾国藩方才能够脱险。及到湖口,彭玉麟也因他去亲立船头,始将敌军杀退。一见曾国藩狼狈而至,慌忙迎入内室,先行谢过误听探报,说是李秀成直取九江,以致因而中计之罪。曾国藩连把双手乱摇道:“雪琴何必如此抱歉。李贼此计,谁也要上他当。只是这场大挫,怎么去奏朝廷呢?”
彭玉麟蹙额的答道:“胜败虽属兵家常事。不过我们自从练此水师以来,这场战事,要算第一遭的大事了。对于功罪二字,倒也无关轻重。不过平心而论,自己有些讲不过去。”
曾国藩听说,双手搭在腿上,低头无语。彭玉麟恐怕急坏他的这位老师,只好想出话来相劝。
又过几天,曾国荃、杨载福以及一班二等将士,陆继到来。曾国藩细细一问,始知死了将士一十八员,兵士六七千人。至于溃散的人数,竟至十万以外。曾国藩忽然垂泪说道:“我纵一死,也不能够对我伤亡的兵将了。”
曾国荃、杨载福一同答道:“现在急也无益,只有一面再回长沙,补募兵士。一面老实奏报朝廷,自请处分,余无别策。”
曾国藩听说,双眼望天,半天不响。
大家正在劝着曾国藩的当口,忽见曾贞干得信赶至。曾国藩就去握着曾贞干的双手大哭道:“无数冤魂,从此绕诸为兄前后左右矣”。
曾贞干朗声说道:“大哥此话,未免有些妇人之仁。大丈夫能够马革裹尸,也是壮举。这些死难兵将,怎好抱怨大哥一个。”
曾国藩听了此话,方才放开双手道:“话虽如此,为兄心里总觉不安。”说着,自去拟了一张奏稿,交与彭玉麟、杨载福、曾国荃、曾贞干等人看过。大家又斟酌数字,始命缮就拜发。
没有几天,即得批回,说是据奏已悉,此次战事,我军伤亡如是之众,朕亦不责。惟望该大臣,自行从速补救,以雪前耻等语。曾国藩看毕,更是感激皇上之恩。
谁知就在当天晚上,曾国藩陡患目疾起来。起初也命军医医治,无奈毫没效验,几至失明。曾国藩深恐因此贻误军情,忙又奏上一本,请假回藉医治。奉旨仍着在军医治;并赏人参二斤。曾国藩没有法子,便将水师之事,全付彭玉麟、杨载福二人负责。陆军之事,全付曾国荃、曾贞干二人负责。自己带了几员将官几位文案,回到长沙。一边招募兵士,一面医治目疾。等得医愈,已是咸丰十一年二月底边了。
一天塔齐布亲自安徽来到长沙,面禀要公。曾国藩问他沿途可曾听见贼方甚么信息。塔齐布道:“回老帅的话,标下在安徽的当口,就听得很盛的谣言。说是贼方知道帅座移节此地。伪忠王李秀成,现在只注意老帅一个人。标下因此前来禀报。走在路上,又闻罗大纲、冯兆炳、洪宣娇、林彩新四人,各率水陆悍贼,来此直扑省垣,快请老帅预备一切。”
曾国藩听说,急将他的坐营,移驻长沙下游四十里的那座铜官山下。又将长沙水师船舶,尽移那里,以作犄角之势。又命塔齐布、刘连捷二人,各率新募之勇五六千人,就在长沙、铜官一带游击。
湖南巡抚,那时正由藩司安寿代理。一听贼兵要来攻城,顿时吓得手足无措。除了把那军事大权全托曾国藩一人外,又将甚么城防营,正字营,抚标提标等等,派去守城。城中百姓,因为相信曾国藩这人,极爱人民,又有军事学识,竟有拖儿携女,拉老扯幼的人们,去到铜官上下避难的。塔齐布恐怕阻碍他的军事,要想下令禁止。反是曾国藩阻止道:“我们在此御敌,原是为的百姓。百姓既来求着保护,似乎不可拒绝。”
塔齐布没法,只好不问。
没有几天,罗冯洪林等人,果率大队到来。双方厮杀了几天,互有胜负。谁知李秀成因为真的只是注意曾国藩一军,便又派了苏招生,陆顺治二人,各率炮船罟艇二三千艘,直将长沙一带,团团围住。曾国藩因见敌军大队水军又到,赶忙亲自上船办公,以便指挥水师。
塔齐布此时要算先锋,他就不顾命的厮杀。有一晚上,塔齐布一军,对敌天国方面十二万人。杀到天亮,塔齐布简直成了一个血人。单是一夜工夫,换上七次战马。他的勇力,他的忠心,自然可想而知的了。这样的一连又战了几天。曾国藩要复前番彭泽湖之耻,总是不分昼夜的亲自督率将士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