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戏短些,包大头的时间也短些,大家都担心的事,总算没有发生。忆秦娥演出完,很顺利地谢了幕,并且在领导接见环节也没有呕吐。刘红兵还拿照相机拍了照片。以致后来就有人质疑她,说忆秦娥只有了中南海,见了特别大的领导,才跟人家照相。一般领导要见,她都装作要吐,是不见的。其实忆秦娥连一个跟她手的领导,都不知是谁。她平常又不看报纸,又不看新闻。最多就看个女排比赛。团上人说这些,她都听不懂。人家介绍了一长串职务,她也不知哪个大,哪个小。都说她扮相好,演得好,尤其是火得好。还有领导说,有了这么好的李慧娘,秦就后继有人了。她是一个劲地点头表示感谢,就怕领导说得长了,持不住,把人丢到前台了。好在都说得短。每个人后边,都有几个人跟着。着手,说着话,就都分头走了。忆秦娥勉强到后台,想厕所,但那儿已经不能通行了,只留了一个通,是端直朝门外走的。她只好强忍着,出了后台大门。刚上绿皮轿车,还是哇地吐了出来。就听司机在埋怨,说怎么能吐在车上。好在刘红兵眼疾手快,下外衣,几把就将秽物抓在了衣服里。抓完,完,他还用生普通话对司机说:“净啦,净啦,你看净啦。连一丝丝都没有啦,净净的啦。”司机才把车发了。不知是谁,大概又偷偷掀了一下窗帘,就听有说普通话的制止:“不要窗帘,不要朝外边看!”大家就一声不吭地端坐着,啥也看不见地,被从“海里”运出来了。
回到旅馆,大家就跟松了一口气似的,大声嚷嚷着下了车。单团长早在旅馆门口等着了。车还没停稳,他就迎了上来,直问:“咋样?演出咋样?”封导着他的手说:“仰平,咱给秦人争了光了!出大彩了!秦娥立功了!”单团长急忙接住从车上下来的忆秦娥,一路跛着,把她朝楼上送去。就听边人吵吵:豫剧怎么样;晋剧怎么样;火掌声有多少次;哪个领导是怎么表扬的。说不到位的地方,刘红兵还会补几句。这家伙,比团里人都更懂哪个官职大,哪个官职小;哪个是今晚的“主角”,哪个是“配角”;哪个比哪个更厉害些。忆秦娥嫌他太能不够,还斜瞪了几眼,也没管住他的。他还是要说,要“卖派”。了房子,她本来是要说他几句的,可一想到刚才吐在车上,他不顾一切地下衣服,满地抓污秽物的样子,又觉得不好开口了。她甚至想,刘红兵要是不去,还真让她难堪呢。
她卸妆时,刘红兵就坐在沿上,摇着吊拉在半空的两条说:“你这下算是把戏唱成了,了中南海了。并且还受了那么多大领导的表扬。肯定要大火了。你大火了,可别把我抛弃了噢。我可是从宁州县,一直把你追到海里来的。这是眼光在作怪,知不?眼光,你懂眼光不?自打我第一次看见你演戏,我的眼睛里就扎了你这毒刺,妖刺,魔鬼刺。再也拔不出来了,你知不?”任刘红兵说啥,她都懒得理,只顾卸她的妆。她也没感到中南海演出,比在宁州演出、北山演出、西京演出有啥区别。都是让边人吵吵得,一个地方比一个地方气氛更加张而已。这阵儿,她感到一切都松弛下来了,就想美美咥一顿。这几天为了演出,她总是控制着食量,生怕重下不来,火时,上到“打鬼人”廖寅上,作不灵便。更害怕由于胃袋里装了过多的东西,而扎不住口子地倾倒在舞台上了。这阵儿,啥都不怕了,她就想找个地方,把胃袋得满满当当的,美美饱一下口福。她觉得是真饿了,可又不想给刘红兵说。她就想一个人出去吃,一个人消受一下如释重负的感觉。洗完脸,她就把刘红兵辞走了。她听楼一些人正集中在几个房间里,大声呼着喊着,喝庆功酒呢。里边也有刘红兵。她就悄悄溜出去了。
到北京已经四天了,忆秦娥还没独自上过大街。她不知该朝哪儿走。已经快零点了。他们住的这条街,又比较背,早已没有多少行人了。她就朝亮走。走着走着,亮又成了暗,她就不敢走了。她问了一下行人:“天安门在哪里?”行人说还远着呢。她又问了一句,“金山在哪里?”那个人就笑了,说北京有个香山,还没听说有个金山的。她把一捂,不好意思地急忙走开了。她听见一个巷子里有嘈杂声,就朝里边拐去。果然,在巷子深,有几个烤摊子。摊子上还坐着好多年轻人。她开始有点不敢去。后来她看见里面也有女的,她就选了个没人的摊子坐了下来。她要了三十串,还要了一个烤饼,就香地吃起来。吃完觉得不够,又要了二十串烤筋。这时,她发现旁边摊子上的人都在朝她看。有一个小伙子,还被一个女的,把脸朝回扳了扳,好像还嘟哝了一句:“小心眼珠子。”她也不知咋回事。烤的老板就说:“都看你长得漂亮,几个女孩儿吃醋了。”她就羞得低下头,抓把吃完,起走了。走了好远,还听后有人在议论:“大西北的。一听口音就是。”另一个说:“西北还出这么漂亮的女人?不是都上长、下短,大得赛笸箩吗?”只听一个女的说:“去呀,去追呀,不是像奥黛丽·赫本吗?赫本有这么土气吗?瞧你们这些臭男人的眼神。”她就三步并作两步地钻了另一个黑胡同。她也不敢走得再远了,怕找不见回去的路了。既然天安门很远,金山又好像没有这个地方,她就想回旅馆算了。可走着走着,肚子不服起来,她感觉是刚才吃的烤有了问题。也许是四五天没有好好吃东西,突然吃下这么多,肠胃不服呢。她正感觉肚子有点坠痛,就上吐下泻起来。四周还找不见厕所。实在内急得不行,她就蹴到一个墙拐角,乘四周没人,把上下的问题都解决了。解决完,她就急忙逃离现场,快速朝回跑去。以致多少年后,忆秦娥一想起第一次去北京,还羞得一个人偷着笑呢。实在是太对不起首都的卫生了,那境况可真是狼狈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