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秦娥上班的事,在省秦又引起了一番,更多的人猜测她是为了分房,才“闪电般”回来的。都说这“贼女子”,看着傻乎乎的,其实比庙堂的磬槌都灵光。有人就觉得团上对这号人制裁不,应该在分完房后,再同意她结束产假。
忆秦娥还是那副老神气,一天除了练功,跟谁也没有多余话,就好像是局外人一样。等团上把新戏《狐仙劫》的剧组一宣布,大家才知:10月份,家在上海有个戏剧节,把忆秦娥回来,才是为了排新戏呢。虽然大家心里不服,可想来想去,要去参加这样大的活,不用忆秦娥,还真没了“能上杆的猴”。忆秦娥就又恢复了一个主角,在团队里有意无意的中心地位。
为忆秦娥回来上主角的事,楚嘉禾跑到丁副团长家里号啕大哭了一场。她十分委屈地数落说:“团上一有难场,就把我出来给人家垫背;一有好事,又把人家抬出来敬着供着。咱把命搭上,折腾了快一年,单跛子却把他‘碎奶’又背出来,伺候着上了新戏。咱是有病呢,一天尽给人家填这黑窟窿。”丁副团长说,为新戏的事,他也争取过,可那个写剧本的秦八娃有话,说这个戏就是给忆秦娥的。如果让别人上,他就要把剧本收回。丁副团长的老一跳八尺高地喊起来:“你们团领导把先人都亏尽了,怎么还让一个烂写剧本的把事拿了。那个秦八娃是啥的?你光听听这名字,土气得比土狗还土。也是学贾平娃(凹)哩吧,人家个平娃,他还个八娃,咋不九娃哩?我就不信,离了什么八娃九娃打唱本,省秦还能封了戏箱,改说相声不成?”丁团长说,秦八娃是大剧作家,五六十年代就红火起来了,比贾平凹出名都早呢。请他写戏是很难的事。丁副团长的老一下把话茬又接过去说:“请他啥?哪里娃好耍耍,他到哪里跟娃耍去。还专给忆秦娥写戏,一听就是个老不正经的货。要写,谁演啥角儿,就得团里管业务的说了算。你也是亏了祖先了,好不容易个团副,还是庙门前的旗杆——摆设货。我给你说,必须给嘉禾戏,这是我的女儿。女儿这么好的条件,不下功夫培养,不给压担子,就是你们领导的失职。尤其是你,还分管业务呢,管个槌业务。都让单跛子把权力霸着,人家说谁上主角,就让谁上,那你不是西瓜瓤子捏脑壳——成撒(头)了嘛。”
其实丁团副的老,也是做给楚嘉禾看的。楚嘉禾演的《白蛇传》《游西湖》她都看了,的确跟忆秦娥差了一大截。可这个娃天天朝家里跑,今天拿个这,明天送个那的,就没空手来过。连她都三天两头地来聊,来谝,也是从不空手门的。她不让团副老汉给楚嘉禾鼓劲,都有些说不过去了。一般的事,单仰平会由着她老汉去做。可在大事上,这个跛子,主意拿得可老成了,谁说啥都不管用的。比如在重新起用忆秦娥的问题上,团部意见分歧就不小。可单跛子有个观点,并且传得满院子都是:“咱就是唱戏的单位,谁把戏唱得好,咱就促红谁。彩电厂就要造最好的彩电。冰箱厂就要造最好的冰箱。省秦就要排出最好的戏来。这个没得商量。并且一切都得为这个让路。要不然,家拿税收养活我们一两百号人,是白米细面没变粪了。”谁也扭不过单跛子。丁团副毕竟才上来,也不能不在面子上维护大局。尽管如此,他还是给楚嘉禾争取了个三号角。虽然戏份不到忆秦娥的五分之一,但排名却比较靠前,在剧中还是忆秦娥的大姐呢。
《狐仙劫》开排那天,封导还专门把秦八娃请到现场,给演职人员讲了讲戏。当秦八娃走排练场时,大家先是一阵哄堂大笑。连单团和封导,也不知笑啥。都知秦八娃五六十年代写的那几个名戏,说那时他才二十几岁,但已名全。却不想,人是这样的“土不啦唧”。剧团人说谁长得如何,是用“造型”这个词的。有人说,秦八娃的造型,就有些酷似画片《大闹》里的那只乌。也有人说,像远古的恐。还有人说,像外星人。反正两只眼睛很圆、很小,但间距却是出奇的辽阔奔放,有些互不关联照应地独立安置着。给人一种十分稽的感觉。走路时,他四肢的摆也不协调。手臂长得过膝,而两却短得出奇,是更一步夸大了虎背熊的比例。大概与一百多双眼睛的直视有关,门的前几步路,他竟然是走成了一顺撇。大家之所以哄笑,皆因此前传言,这家伙写《狐仙劫》,是专冲忆秦娥而来。闲话有多种版本,但每一个版本的最终指向,都是“老鬼”一词。他一门,大家发现,斯人竟然长得这般奇险诡谲、困难重重,自是都要哑然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