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屋里走,有狗不防备冲着柳腊梅蹿过来,柳腊梅跺了一下脚,展开自己手里的牛鼻犋抡了一下,同时嘴里还喊了一声:“狗!”
狗是用一条铁链子拴在大门后的磨眼上,狗看着柳腊梅叫了一下,吓得缩了一下脖子。柳腊梅突然一声叫喊,把许中子的脑袋瓜弄癔症了,这个柳腊梅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野。
许中子说:“腊梅你吓坏了我的狗。”
柳腊梅不好意思地把牛鼻犋夹在了肘窝下,红了脸说:“我就怕它咬我。”
许中子搓了搓手说:“我要你来我的屋里,我能叫它咬你?你不光吓了它一跳,还吓了我一跳,我的心悬着像吊葫芦,半空中蹦达呢!”差一点想要腊梅过来摸一把了。
柳腊梅的脸更红了,绞着辫梢,低下头不好意思笑,也不好意思不笑,嘴张着说不出话来。许中子看着看了半天,看得有点心躁,好像一下子想说什么,因为狗的事情断了话头。
柳腊梅把手里的牛鼻犋伸到狗脸前说:“吃吧,柴骨头,吃!”
狗呜呜咽咽了两声有些畏惧地看着,圈着一条腿探过身体来闻了闻,是干柴味道,喉管里吼着退了两步。
许中子看着,没来由地笑,手还不自觉地往上支了支滑到颧骨上的眼镜。这下子柳腊梅认真看了看许中子,他胖了,胖得裤带不是系在腰上,是搭在胯骨头上,小肚子鼓得像怀了七个月的娃,整个裤腰坠得人像一个水桶,突然觉得这么一个体形配着一个枣脑袋,戴着眼镜不好看。说:“许矿长,你戴眼镜不好看,你又没有坏了眼睛,戴眼镜也看不出你斯文来。”许中子摘下眼镜说:“我不是戴眼镜,是戴文化。”
柳腊梅听了惶惑地抬起头,笑了:“有了钱了就往自己的脸上装文化,我没有钱,觉得戴那东西贵巴巴的,想那东西不好看。你说要我男人当队长,你刚刚说的,不是我求你的。”
许中子“噢”了一声,想要回答什么,腰上的手机响了,手机响的不是铃声,是一段鬼子进村的音乐,响了半天,响得人有点毛骨悚然。许中子看了看,不接,由它响。它就连续不停地响。这时候另一边腰又响了,响的声音是“两只蝴蝶”,这个曲子腊梅知道,社会上流行这个曲子。许矿长有两个手机。
“亲爱的你张张嘴,风中花香会让你沉醉。”
许中子张着嘴对着手机说:“李老板,那股我给你滚了,抽个时间我去看你,我已经给你入了卡。你要来?那好我等你来。这不,我已经安排人招工了,不是说幸福像花儿一样嘛。什么?你听见鬼子进村了?嘻嘻,是我那个手机的音乐。今年不是抗战六十周年吗?从网上下载的,我要所有听的人知道小日本鬼子不是他妈好玩意!笑我了,老板,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矿就是咱的矿,你只要给咱举好红旗,红旗不倒,怎么挖的问题,就别管了。”
柳腊梅看着这个电话打不完,想走,许中子摆了摆手要她等等。这时候手机又响了,“我与你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越那红尘永相随”。
许中子眼睛斜着柳腊梅,嘴噘起来把那句“永相随”挑细到一个高度,眼里的光眯成一根丝线,幸福得像蚕一样想把柳腊梅吊起来。“是赵老板啊,我刚刚接一个领导的电话,不好意思!你是说想把矿上的煤拉到电厂,对吧?可以。老板说的话我敢不听?再说了,我的矿就是咱的矿,你那点工资,想发点浮财也是正常的嘛!马不吃夜草不肥,我敢不给老板开这个绿灯?不就是增值发票的事情,我安排会计就是了,咱俩是穿了一条连裆裤的主!”
许中子看着柳腊梅说:“腊梅,有钱了也累人。看看我这叫什么日子,左胯也响,右胯也响,你以为是他们想我?才不是呢,想钱呢!不过,这世上再没有比钱更好的东西了!没有钱拿钱活命,有了钱拿钱玩命!以前是我看见他们点头哈腰,现在,我一个电话,五分钟让他们过来,不敢六分钟到。信不腊梅?钱是一个好东西啊。对了,我想起来了,你让志强回一趟贵州老家,招一批人过来下井,这批人就让他来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