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司马光留下来与皇帝说话,皇帝说:“现在天下一片混乱,这大概就是孙叔敖所说的‘国家现在执行的政策,是民众所厌恶的’。”
司马光说:“是的,陛下应当论证其是非。现在条例司所制订的那些条例,唯独王安石、韩绛和吕惠卿认为是对的,陛下怎么能够就与这三个人共同治理天下呢?”皇帝想要重用司马光,征求王安石的意见。王安石说:“司马光外表直言劝谏皇上,内心却在讨好下臣。所说全部是危害国家政务的,和他在一起的人,也都是对国政有危害的人,如果想将司马光安置在身边,让他参预讨论国家大事,这关系到国家走向繁荣还是走向削弱。司马光的才能本来不足以对国政形成危害,但是他处在高位,那些有不同意见的人会倚附他,以他为依托。韩信树起汉的红色旗,赵地士兵的勇气就全没有了。现在任用司马光,就等于是给那些持反对意见的人树红色旗。”
王安石因为韩琦上疏,就呆在家里请求辞职。皇帝于是任命司马光为枢密副使,司马光推辞说:“陛下所以任用我,大概是因为我狂妄直率,也许对国家有点好处。如果仅仅是用俸禄和职位使我荣耀,而不听我的意见,是将官位当作私恩,而不是真正任用人。我只是拿俸禄和职位作为自己的荣耀,而不能拯救百姓于灾难之中,这等于是盗窃国家的名位和车服仪制来为自己谋利。陛下如果真能够罢掉制置条例司,追还提举官,不施行青苗、助役等法令,虽然不任用我,我得到的恩赐也很多了。现在说青苗法害处的,不过是说使者骚动州县,这仅仅是现在的祸患而已。可是我所忧虑的,乃是十年之后,而不是今天的事。一般说来,老百姓的贫富,与他们的勤劳和懒惰有关,懒惰的人常常贫乏,所以必定求助于别人。现在拿出钱借给百姓而指望收取他们的利息,富裕的人不愿意借,而使者又以多借出去为功劳,这一切都是强行分配。国家担心他们拖欠债务,一定要让穷人和富人互相担保,以后贫穷的人不能偿还债务,就会向四方逃走;富裕的人不能离开,一定倒被责令偿还其他人家所欠的债。春天开始到秋天结算,数额一天天增大,贫困的人跑光了,富裕的人也变成穷人了。十年以后,百姓没有能生存的了。现在又全部散发常平仓的钱谷,来实行青苗法,日后如果想要恢复常平仓,有那么容易吗?富裕人家也没有了,常平仓也废了,再加上军队开销,因而很快就会造成饥荒,这样老百姓中那些赢弱的一定会死于沟壑,强壮的一定会聚集起来造反为盗,这是事情发展的必然结果。”他上书陈述达七、八次,皇帝派人对他说:“枢密,是负责军事的,为官各有职责,不应该拿其他事情来推辞自己的本职工作。”司马光回答说:“我没有接受任命,就还是侍从,对于任何事情没有不能说的。”王安石出来主持政事,司马光于是获得请求辞职的机会,于是离开了京城。
司马光以端明殿学士的身份出知永兴军。宣抚使下命令分拨义勇戍守边疆,挑选军队中的骁勇武士,招募市井中那些不怕死的少年为奇兵,并征调百姓制作干粮,全部修筑城池望楼,关辅一带因此而被骚扰,不得安宁。司马光极力呼吁:“国家和人民都困弊疲乏,不可以再生事,京兆一路全部是内郡,修缮并不是当务之急。宣抚的命令,不敢听从,如果说在军事方面缺乏什么,我担负责任。”于是一路独免骚扰。后来,又调他到许州任知州,他急忙朝见皇帝,不想赴任;请求回洛阳西京御史台任职,从此绝口不谈政事。皇上请求进谏的诏令下达以后,司马光读后感动得流了泪,想默不作声又不能自禁,于是他又陈述了六件事,还写信谴责宰相吴充,这些事情见于《吴充传》。
蔡天申担任察访官的时候,作威作福,河南尹、转运使对他恭敬得像对待上司一样;当朝拜谒应天院神御殿时,官府单独为他设了一班,以示不敢与他对抗。司马光回头对台吏说:“把蔡寺丞带回本班。”官吏于是带蔡天申站到监竹木务官富赞善之后,蔡天申很感窘迫和沮丧,当天就离开了。
元丰五年,司马光忽然患言语不流畅的疾病,自己怀疑将离开人世,便预备了遗书,将其放在屋内卧房里,打算一旦病情加重,就将它托好友送给皇上。官制施行,皇帝指着御史大夫说:“非司马光不可。”又打算让他担任东宫太子的师傅。蔡确建议说:“国家的太子刚刚定下来,希望能稍微推迟一下。”这时《资治通鉴》还没有全部完成,皇帝特别注重这本书,认为比荀悦的《汉纪》还要好,皇上多次催促他快些完稿,并把颍邸旧书二千四百卷赏赐给他。书写完后,加授他为资政殿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