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茉儿知道,在这种运筹帷幄上面,自己是拍马都追不上庄太后的。所以还是仔细聆听别插嘴的好。
“不过我们也不能太被动等着他多尔衮调排我们。你等一下给阿勇发个密件,叫他鼓动着那些老顽固们给多尔衮找点儿麻烦。看他多尔衮一向有放眼中原的意思,这回既是这么顺利地拿下北京,肯定立刻就会打逐鹿天下的心思。但是我们很多旗人打的是进中原捞一票就退回享福的主意,你得叫阿勇暗中鼓动鼓动他们的思乡情绪,让他们到多尔衮那里去闹事。”
“太后这是想叫他们逼多尔衮裹足不前?那不是把打下的地盘白白拱手送还给汉人吗?”苏茉儿不解。
“你想想多尔衮进了中原,犹如放虎归山,驱龙归海,他还舍得回来吗?他打的什么主意我不问也知道,想把我们安在沈阳,他天高皇帝远,自己在中原做他的实际皇帝。我怎么能遂了他的愿任他独大至不可收拾?说不得,我只好拖拖他的后腿,让那些势力不小的老顽固闹闹事,让他明白明白,咱满清的皇帝在哪里,故乡就在哪里,人心就在哪里。别想轻易撇开我们。他若想在北京活安稳了,我非叫他把我们娘儿几个全接去才罢。”
苏茉儿有点不以为然,她心里觉得人家在外面博命,她们在家里拖后腿,这做法说出去有点很不光明正大。
庄太后抬眼见她神色不豫,知道她在想什么。要换别人,她也没心思搭理,但这苏茉儿不同,两人名为主仆,可实是亲如姐妹,什么话都明说的。所以她解释道:“你性子直,但这么多年在宫里过活,你还没看明白这一点吗?我们这种身份的人除了拼死保住自己的地位外,没其他路可以走。失去地位,对平民来说不过是日子过差点,但对我们来说,失去这位置便成了新当权人的心头刺,为怕我们哪一天咸鱼翻身,他们必定是会使出最卑鄙手段置我们于死地的。这种勾心斗角无所谓正义公理,谁话说得响,公理就倒向谁一边,古往今来的历史,写得出那些桌面下的交易吗?所以,我这么做,说白了,就是趁他多尔衮忙碌大意的时候给自己挣个说话的机会,给我们娘几个挣条活命的路子,说穿了,其实是卑微异常的啊。”
苏茉儿听她一席掏心窝子的话,很是羞愧,想到跟着庄太后进宫后几起几落,受的苦楚,忍不住眼泪一颗颗地落了下来。她哽咽道:“太后,我知道错了,我这就去给阿勇写信把您的意思告诉他。”
庄太后抵着苏茉儿的手道:“你啊,这么大人还哭鼻子,我有怪过你吗?你虽然与我同进退,但切身感受总不如我深,想不到那一点也是必然的,难过什么。”庄太后笑笑岔开话题:“对了,前儿范先生写信捎来的几本汉人的书福临在看吗?”
苏茉儿忙抹泪回道:“皇上勤快得很,这都已经把几篇东西粗粗全看完了,正听范先生指的那个夫子细讲呢。我等下写完信过去瞧瞧,都到什么进度了。”
庄太后想了想道:“这样吧,你先把福临和他那个夫子一起叫到我这儿来,我想听听这些书究竟说些什么。你写完信也过来听听。汉人的东西我们未必要学,但既然要统治中原,还是应该知道一点儿。”
等苏茉儿办完事情回来的时候,却见屋里只有庄太后和福临两人,连几个宫女都被谴到外面侯着。苏茉儿一时不知道该进该退,幸好里面庄太后看见,叫了声:“苏茉儿吗?你进来。”
苏茉儿进去,见福临正伏案作文,心中不解,又看看庄太后,见她一脸似笑非笑,便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庄太后“哼”了一声,笑道:“个个都不是好东西,没一盏省油的灯。”
苏茉儿不解,问道:“不就是北宋司马光的几篇文章吗?没什么意思的吧?”
“还没意思!我要不听夫子前后讲解,不知道那段历史,还真以为没什么意思。三篇文章,一篇是
,大意是说皇太后不是揽权,垂帘听政是因为体谅皇帝身体不好,两人之间无政权争夺之事。一篇是
,这篇虽然大段讲的是为君之道,可我看范老夫子想让我们知道的是要他母慈子孝那一节。再一篇是
,看来矛盾激化,他没办法一个个劝,只好两边一起来了。不错,司马光深通经史,三篇疏文做的又圆通又有理有节,不愧是一代名臣。苏茉儿啊,你没看出来吗?范夫子没有明说,但那三篇文章来得恰到时候,我能不心领神会吗?他这是想以北宋皇帝和皇太后的关系,来暗喻如今我们皇帝和多尔衮的关系。说白了,他明是叫皇帝看那三篇文章,暗是叫我做个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