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谈话(他老婆伊奈茨管这叫“评估”)之后,罗伊从家里搬了出去。他找了个三层小楼的顶层,两个房间一个浴室。房间里,屋顶斜下来。他要是来回走动就得低着头,看窗外得弯着腰,上床也要小心。有两把钥匙,用其中一把进小楼,接着爬楼梯到一个平台,再爬一层到他房门口用另一把开门。
一天下午,他正回住处,拎着装有三瓶安德烈香槟和一些午餐肉的带子,停在平台往女房东的卧室看看。只见那老女人躺在地毯上,像是睡着了。接着他突然意识到她可能死了。但电视还开着,所以他倾向认为她是睡着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把带子换了换手。这时女人轻咳一下,手挪到侧身,接着又没动静了。罗伊接着爬楼,开门。这天晚些时候,接近傍晚,他正从厨房窗户往外看时,看到老女人在下面的院子里,戴顶草帽,一手叉腰,正用小喷壶给三色堇浇水。
他厨房有套冰箱电灶组合,很小,堆挤在斜顶和墙之间。他得弯起身子,几乎双膝着地才能从冰箱里取东西。不过这也没啥关系,因为本来就没存啥东西,除了果汁,午餐肉和香槟。电灶有两个灶头。他总是用平底锅烧水冲速溶咖啡。不过有时候他几天不喝咖啡,忘了,或者不想喝。一天早上他起床就吃炸面圈喝香槟。放在几年前他回嘲笑这种早餐。现在就没啥奇怪的了。实际上他没想过这个,直到上了床试着回忆这一天从早上起床都干了点什么。刚开始,他想不出什么。然后想起来吃炸面圈喝香槟,就在他觉得这有点疯狂,可以跟别人说说的时候。然后,他越想越觉得这没啥大不了。早餐吃炸面圈喝香槟,这有什么呀?
客厅有张餐桌,一个小沙发,一个老式安乐椅和一台放在咖啡桌上的电视机。不用交电费,电视也不是他的,所以他有时会整天整夜的开着。不过他把声音开得很低除非有什么节目要看。他没装电话,这对他很合适,他不需要电话。卧室有张双人床,一个床头柜,一个柜子和一个浴室。
有一回伊奈茨上午11点来看他。他来这个新住处已经两周了,也想过她会不会来看看。但他也正想法子戒酒,所以想一个人待着。他很清楚――他需要的就是一个人待着。她来那天,他坐沙发上,穿睡衣,用拳头敲脑袋右边,就在他要的时候,听见下面平台有声音。他能分辨出那是他老婆的声音。那声响就像远处人群的声音传过来的杂音。但他知道是伊奈茨,也知道这次来访很重要。他又给脑袋上来了一下,然后抬脚起来。
他早上自己醒来,发现耳孔被耳垢塞的不管用了。他听不清,而且好像失去了平衡感平衡力。过去的一个小时里,他待在沙发上,徒劳地摆弄着耳朵,不时用拳头敲脑袋。偶尔按摩一下耳朵下部,或者拽拽耳垂。然后用小指猛挖耳孔,打哈欠似的张开嘴。他使尽了能像到的所有办法,近于技穷。他能听到下面的声音中断了。他猛敲了脑袋一下,喝完了杯子里的香槟。关了电视,把杯子放到水槽里。他从滴水板上抓起开了瓶的香槟放到洗手间里,搁在马桶后面。接着便去应门。
“嗨,罗伊,”伊奈茨说。她没有微笑,穿一身明艳春装站在门口。他以前没见过这些衣服。她拿着一个绣有太阳花的帆布手提袋。这手提袋他以前也没见过。
“还以为你没听见我呢,”她说。“我想你可能出去了。不过楼下的女人――叫什么来着?马太夫人――她觉得你在上面。
“我听见你了,”罗伊说。“不过只听到一点。”他把睡衣拉拉整齐,用手弄弄头发。“我这打扮太不像样子。进来吧。”
“十一点了,”她说,进来关了门,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也许真没听见。
“我知道几点了,”他说。“我起来好长时间了。八点起来的,看了点‘今日’。不过刚刚我要发疯了。我的耳朵塞住了。你记不记得以前也有过?我们住在那家中国外买店旁边。孩子们发现那条拖着链子的狗的地方?然后我不得不去看大夫把耳朵清理干净。我知道你记得。你开车送我,等了好久。哦,就像现在。我是说很严重。但我今早不能去看大夫。首先我也没有医生。我要疯了,伊奈茨。我觉得想把脑袋割下来。”
他坐到沙发一头,她坐到另一头。沙发很小,他们还是坐得很近,近的可以让他一伸手就会碰到她膝头。不过他没这么做。她环视屋子一圈目光又回到他身上。他知道自己没刮脸,头发也竖着。不过她是他老婆,她知道他所有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