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知人间冷暖(7)

    “她只看着你呢，只看着你呢。”父亲的猎人朋友们说。父亲无语，他挽起了他的弓箭，想看看周围有没有蛇。然后父亲抱起了她。很多年后，我问父亲，为什么见那个女人的时候，要带着弓箭和山茶。父亲说，女子有两种，一种是水里蛇妖，一种是山坳里的茶花。我转过脸来看妹妹，那个被我家养育了12年的女孩子，她正调皮地吐着舌头，眨着水汪汪的眼睛。

    我至今仍不清楚她的来历。她和她的母亲一样是神秘的女子。

    那12年，父亲从不让我和她上山，或者入水。他只让我和妹妹念杜甫、屈原和李白的诗。而关于妹妹的出生和来历，我们一家从来都不愿提起。

    是的，不愿提起，我们只关心杜甫、李白、屈原和后现代主义。即使在夜里，睡梦里。

    大树和小树

    奶奶今年80多岁了。我始终不知道，奶奶是否真的经历过爱情生活。在她那宽广而淳厚的情感世界里，对孩子们的爱是她生活的主宰。这样纯粹的感情，让奶奶走过了一道道生活的坎儿。

    奶奶和爷爷结婚很早，奶奶大爷爷3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我想，年轻的奶奶在她的花轿被抬进门的那一刻，一定对自己的生活充满了美丽的憧憬。初婚的日子是幸福而快乐的，奶奶在众人闹新房的那时，就开始被村里的人戏称为“大俊”了，意思是说，她是村里最俊的媳妇儿。

    然而，美好的故事刚刚开了头，却很快就收了尾。几年后，爷爷突然间患上了一种怪病，奶奶带着她幼小的孩子们，不知道跑了多少家医院，而爷爷的病，终于也没能治好。爷爷去世的时候，奶奶只有30岁。奶奶那时的艰辛与痛苦又怎能是我们用笔墨所能展现的呢？何况奶奶从来就没有向我们提起那时艰难的生活。

    从我有记忆开始，奶奶就是一位慈祥的老人了。只不过，她比别的老人更多了一份坚韧和严厉。小时候，冬天我常常因天冷而不愿起床上学，奶奶就会在门口敲打我的窗玻璃，边敲边大声喊：“快上学啦！小米饭真香啊！”我闻到了小米粥的香气，就会一骨碌爬起来，将粥一股脑儿喝下，吃着奶奶煮的白水鸡蛋，幸福得忘却了早起上学的痛苦。

    后来，在外地工作的父亲，要接我到市里上学，父亲对奶奶说：“市里的教育质量高，还是让她到市里去读书吧。”奶奶什么也没说，把我的枕头、被褥和玩了许久都不肯丢下的毛毛熊，包成了一个行李卷，让父亲带着，奶奶拉着我的手说：“好好学习啊，孩子。”说着，奶奶就哭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奶奶掉泪。

    现在，每年春节回老家探亲时，奶奶总是为我做我喜欢的绿豆沙糕吃，而我则把一年来经历的逸闻趣事，和她共同分享。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奶奶对我说：“你每次回家，奶奶就像过节，忙着杀鸡宰鸭给你吃。要是在平常啊，奶奶哪有这份心力！”

    我想起了小时候奶奶讲给我的一个故事。奶奶说，茂密的森林里生长着很多树，每一棵树都有自己独立的一片天空。有一些树，它们的叶子彼此不能碰到，可根却牢牢地盘结在一起。是啊，奶奶就像一棵衰老的大树，即使自己累了、憔悴了，也还是要努力地把果子捧出来给我这棵小树！

    奶奶，我又何尝有一刻忘得了您的爱呢？

    小三儿叔叔

    小三儿叔叔，是奶奶最小的孩子。他嘴巴甜，会说话，从小就是个能讨人喜欢的角儿。

    叔叔生于50年代，掐指算来，如今也是奔60的人了。但是，给人的感觉却相当年轻，我是难以将他当做长辈看待，就是他的老领导，也常拍着他的肩膀说：“多棒的小伙子啊。”在我看来，他们夸我的小三儿叔叔棒，不仅仅是因为他长相俊秀，更重要的是小三儿叔叔超级会办事。他虽然只是专科毕业，学历不高，然而讲起话来，头头是道。任你是五湖四海的人，都能给他侃得像亲兄弟一样亲热。

    凡是这样的人，做生意则生意兴隆，做事业则事业兴盛。我起初并不拿小三儿叔叔的本领当一回事，以为那是江湖跑龙套的一套本领，哪里比得过我在大学校园里潜心修炼的那一套“人间正道”哪。

    可是，事实却是，当我的那一套义正词严的学院派理论在酒场、情场上遭遇尴尬时，三儿叔叔的“江湖论”却屡试不爽，取得的效果也是非常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