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完上午的残局,琼· 露易丝说:“姑姑,假如你不要用车的话,我打算去杰克叔叔那儿一趟。”
“我只想睡个午觉。你不吃点饭吗?”
“不用了。杰克叔叔会给我弄个三明治什么的。”
“最好别指望这个。这些日子他吃得越来越少了。”
她把车停在芬奇博士的车道上,爬上通往他住所的高高的前门台阶,敲敲门,走了进去,用粗哑的声音唱道:
杰克老伯拄着手杖和拐杖,
谁叫他年轻时劲舞太疯狂;
现在吃苦把债还——
芬奇博士的房子很小,但前面的走廊异常宽敞。那里一度是两栋房屋间带屋顶的过道,但芬奇博士把它封了起来,在四周的墙上做了书架。
屋后传来他的喊声:“我听见了,你这个野丫头。我在厨房呢。”
她经过走道,穿过一扇门,来到一个房间——这儿以前是一个开放式的后门廊,如今这儿略像书房,他家里的大部分房间都有点像书房。她从未见过一个居所如此强烈地折射出主人的个性。井然中处处透着一种莫名的杂乱:芬奇博士使他的家保持军事化的一尘不染,可他坐到哪里,书便堆到哪里,他习惯不分地方,愿坐哪儿就坐哪儿,所以一小摞一小摞书遍布屋里奇怪的角落,这可苦了为他打扫卫生的女工。他不准她碰那些书,又坚持要求一切井井有条,干净整洁,因此那可怜的人儿只得绕着这些书吸尘、掸灰和擦拭。有位倒霉的女仆昏了头,搞混了图克威尔的《牛津运动前的牛津》里他上次读到的地方,芬奇博士挥舞着笤帚冲她发火。
当她的叔叔现身时,琼· 露易丝心想,潮流也许会变来变去,但他和阿迪克斯却永远坚持穿马甲。芬奇博士没穿外套,怀里抱着罗丝· 埃尔默——他年迈的猫。
“你昨天跑哪儿去了,又下河啦?”他目光犀利地看着她,“把舌头伸出来。”
琼· 露易丝伸出她的舌头,芬奇博士将罗丝· 埃尔默换到他的右肘弯里,手在马甲口袋里摸索,掏出一副半框眼镜,甩开,啪地架到脸上。
“哎,别伸在那儿,缩回去,”他说,“你的气色差极了。赶紧到厨房来。”
“我不知道你有半框眼镜,杰克叔叔。”琼· 露易丝说。
“哈——我发现我以前是在浪费钱。”
“怎么了?”
“看看我那副旧的,这副只有一半的价钱。”
芬奇博士厨房的中央有张桌子,桌上有个茶碟,里面放着一块饼干,饼干上搁了一条孤零零的沙丁鱼。
琼· 露易丝目瞪口呆。“你中饭就吃这个?说真的,杰克叔叔,你有可能变得再古怪些吗?”
芬奇博士拉了一张高脚凳到桌边,把罗丝· 埃尔默往上面一放,说:“不。有。”
琼· 露易丝和她叔叔在桌旁坐下。芬奇博士拿起那块饼干加沙丁鱼,送到罗丝· 埃尔默面前。罗丝· 埃尔默咬了一小口,低下头咀嚼起来。
“她吃起东西来像人。”琼· 露易丝说。
“希望我已经教会她礼数了,”芬奇博士说,“现在她这么老了,我只得一点一点地喂她。”
“为什么不让她安乐死呢?”
芬奇博士气鼓鼓地看着他的侄女。“为什么要让她安乐死?她怎么啦?她还有足足十年的寿命呢。”
琼· 露易丝沉默地表示同意,祈愿当她像罗丝· 埃尔默那么老时,相对而言也能看起来一样优雅。罗丝· 埃尔默黄色的皮毛保养得极佳;她身材依旧;她的眼睛炯炯有神。现如今,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芬奇博士每天用绳子牵着她到后院走一圈。
芬奇博士耐心地哄这只老猫吃完她的午餐,等她吃完后,他走到水池上方的一个柜子前,取出一个瓶子,瓶盖是一根药用滴管。他吸出一大管的液体,放下瓶子,抓着猫的后脑勺,叫罗丝· 埃尔默张开嘴。那只猫乖乖听话,她把液体咽下,摇摇头。芬奇博士又用滴管吸了一些液体,对琼· 露易丝说:“张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