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继的伤直将养了半月,他神智才清醒过来。他手足虽然废了,脾气反倒比以往更加暴躁,服侍他的手下人稍有不慎,轻则被他破口大骂,重则就被责令军棍。
吕莆等人深知这全由他残废了无法走动所致,偏又想不出安慰他的办法,只得眼睁睁的看他每日胡天胡地的骂人。
这日处理完军中事宜,吕莆照例去探望向继,才走到营帐口,就听里头“砰”地传出剧响,似是什么重物倒了,接着向继的声音嘶吼道:“我不要你管,你滚,你滚!”
吕莆大吃一惊,急忙掀帷奔入,只见昏暗的营帐内,向继从床榻上滚下地来,硕大的身躯蜷缩蠕动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显得异常激动。在向继面前,背对着门口还站了个人,削肩细腰,长发飘飘,向继正对着那人直嚷嚷:“你滚,你滚……滚!”
那人嗤地声蔑笑,冷道:“瞧不出你有哪一点将军的气概?你该拿面镜子好好照照自己,你除了成日的酗酒骂人,还能做些什么?”声音娇嫩尖细,竟然是冯十二。
这半月来,吕莆尽量躲着她远远的,也不知什么原因,冯十二虽然一直待在青海营内,却是很少出来走动,只与冯九二人在特别安置给她们的营帐内休息。吕莆不见她的面,反倒乐得轻松,却谁想今日竟会在这里撞上了。一时大为尴尬,不知如何开口,怔怔的站在门口。
向继吼道:“我还是将军吗?我还是将军吗?我没手没脚,你让我还怎么去上阵杀敌?你滚,你滚出去,我不要听你风言风语的嘲笑我!”冯十二冷道:“你手脚俱在,不过是不能动罢啦,又有什么大不了,男子汉抛头颅洒热血都不怕,还怕手脚不能动么?”顿了顿,声音放柔了些,问道:“我前几日教你的‘清心散’,你可有好好的在练么?”
向继叫道:“练个屁!我动都动不了,吃喝拉撒都要人帮忙,怎么练那鬼东西,练来又有何用?你这个妖女,也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尽想着方的来折磨我!”冯十二生气道:“谁是妖女,我是吕莆的妻子!要不是瞧在他的面子上,我才懒得理你!”向继哈的冷笑道:“你是吕……少帅的妻子?他昏了头啦,会娶你这个胡女做妻子?你瞧你那样,蓝眼睛红头发,跟个女鬼有甚区别?别以为躲在暗处,我就瞧不见你那鬼样,少帅瞎了眼,才会要你!”
冯十二气得身子直颤,怒道:“早知道就不该救你,让你曝尸荒野,叫野鹰吃了你!”向继怅然道:“我可没叫你救我……其实……那时死了更好,一了百了。”
吕莆听他言语消极,口气低迷,哪里还看的下去,冲上前说道:“向将军何出此言?”向继一惊,随即恢复道:“不是么?我现在成了废人,只会拖累大家。”
吕莆一言不发,将他抱回床上,只觉背后目光烁烁,像是有把火在烧,他故意装作不知,伸手替向继盖上被子,却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忍不住皱眉道:“将军又喝酒啦?”
向继在吕莆面前毕竟不大好放肆,只讪讪道:“成日躺着无事,不喝酒做什么?”冯十二插嘴道:“他每日酗酒,喝醉就骂人,尽说些难听的混话!”吕莆头也不回,冷冷的道:“出去!”
昏暗中,冯十二身子一颤,嘴唇动了动,终是用牙齿咬住了唇,没吭声。吕莆微微侧过头,看也不看她,只道:“还杵在那里做什么?我要替向将军换套干净衣服,你一个妇道人家难道还想在旁观看不成?”冯十二又羞又气,猛一跺脚,叫道:“吕莆,你可别后悔!”头发一甩,转身飞奔出营帐。
待她出去后,吕莆重重的无奈的叹了口气。向继问道:“少帅,恕我大老粗莽撞问一句,适才那女子到底是谁?”他虽不信吕莆真会娶了她,但军营中向无女眷,这个女子能够在军营中来去自如,总是该有些来头。
吕莆叹气道:“你可有听说过长门?”向继惊呼道:“长门女?她是长门女子?”吕莆道:“她排行老么,闺名冯十二,曾经救过我的性命……”向继一脸的不敢置信,嗫嚅道:“长门十二女,长门十二女……哎哟,我……你,方才你那样对她,那可就大大不妙啦!”
吕莆苦笑道:“你也听说过长门的厉害?偏偏我对它一无所知。阮军师百般劝我,要我娶了冯十二,可是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被一小女子压在头上?”边说边直摇头,道:“更何况,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她之间根本就不合礼法。父帅近在凉州,他若知道我阵中娶亲,娶的还是个胡女,必然大怒,如此不忠不孝之事,岂是我吕莆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