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彻底暗了下来,旷野里尽听得野兽在凄厉的嚎叫。
吕莆早不抓缰绳,任由白龙驹驮着他自行奔走。冯十二不敢催马狂奔,缀在后头,连连喊道:“吕莆,吕莆……你没事吧?你、你倒是应我一声啊!”
前头吕莆哼了一声,突然身子一侧,“咕咚”从马上栽了下来。冯十二吓得脸发白,急忙纵下马,抱起他叫道:“吕莆!吕莆!”
黑暗中瞧不出他的脸色,只觉他气若游丝,浑身滚烫。冯十二搂住了他,心乱如麻,手指触到他受伤的肩胛,感觉那伤口处沾满了粘稠的鲜血,染得衣衫尽湿。
冯十二叫喊道:“吕莆,你不能死,在我还没死之前你不能死!你听到没?我才不要像姐姐她们那样,痛苦难受一辈子……”说到后来,语声哽咽,便似要哭出来了。
怀里的吕莆突然颤抖了下,咳嗽两声,呻吟道:“……我不死,你……别哭,女人哭……好烦……”冯十二大喜,叫道:“你醒了?你能听到我说话啦?我不哭……我没哭啊!你醒了就好,你醒了就好……”嘴里一连迭的说着话,背起吕莆,接道:“我找处干净的地方,这就给你疗伤,你会没事的。我记得,这里我曾来过,附近有处山洞的……”口里说着,快速的朝山洞方向奔去。她全力而为,脚下奔走,上身却是晃也不晃,就怕颠动吕莆,引起伤口作痛。
没过盏茶功夫便来到了山洞口,冯十二轻轻的喘着气,大颗大颗的汗水混着吕莆身上的血水滴落在地。她将吕莆背进洞,找了处干净所在将他放下,然后摸出身上的火折,找了些枯枝点燃了火。
火光虽微,到底还是把山洞给照亮了。
冯十二回过身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只见吕莆平躺在地上,动也不动,脸色发青,嘴唇更是乌黑如墨,右肩胛处破了大洞,黑色的脓血微微有些凝固了,连白色的胛骨都看得一清二楚。
冯十二面色大变,噫呼道:“天啊!那箭上居然有毒!”
杰瓒的佩箭上果然是抹了毒的——他自从上次围攻青海失败后,对吕莆怀恨在心,一心便要置他死命,是以偷偷在自己的箭囊内藏了三枝淬毒利箭,只要一有机会碰上吕莆,就给他一箭——这次歪打正着,两人虽没上战场较量,到底还是被他碰上了这么个好机会。
冯十二不知其毒性,检视吕莆伤口,鼻端闻到阵阵恶臭,她心里反倒略定了些,忖道:“九姐说过,愈是厉害的毒,愈是无色无味,叫人不易察觉。他身上中毒症状这般明显,倒不见得是什么顶厉害的毒药,或许有救!”忙取出一颗长门密药“清心承气丸”来,待要喂吕莆服下,却见他双唇抿拢,牙齿咬的铁紧。冯十二费了好大气力才将他牙齿撬开,将药丸塞了进去。但吕莆浑然没有知觉,舌头似麻木了般,竟是咽东西也不会了。
冯十二好生焦急,想了会,只得将药丸放进自己嘴里,嚼碎了,附嘴贴在吕莆唇上,嘴对嘴的喂他服下。饶她是个胆大无羁,野性十足的女子,竟也羞的满脸通红。
吕莆服下药后半柱香不到,脸上的青气竟慢慢散去好多。冯十二大喜,知道药性有效,忙又如法炮制的逼着吕莆吞下一颗“清心承气丸”,随后撕下自己的一块衣襟塞进他的嘴里,把从吕莆身上搜出的一柄小刀放上火上烤了许久,略一咬牙,说道:“吕莆,你撑着些,不把伤口那些沾了毒的腐肉割去,对你终究是大大的不好。”
其实她说这话时,吕莆一直就处在昏迷状态,哪里又听得到?
冯十二手握小刀,凝神吸了一口气。那刀一触到腐肉,便发出“滋”地声响,淡淡的青烟后是一股难闻的焦臭。吕莆身子一颤,险些跳起,嘴里咬着碎布哼了声,冯十二连忙腾出一手将他摁紧,柔声安抚道:“没事,没事,你是大英雄,大将军。当年关羽刮骨,今日吕莆割肉,都是一样的好汉……”虽然嘴上连说没事,到底声音还是颤抖了。
吕莆痛醒,眼睛微微睁开一线,满头冷汗涔涔直下,迷迷糊糊间,他也只听得冯十二不住的在跟他说着话,但到底在念叨些什么,他却完全听不清。过得片刻,感觉两眼发黑,竟又昏死过去。
再度恢复神智的时候,先听得有人娇声在唱着曲儿,他疲惫酸软的掀起眼睑,只见朦朦胧胧间,有个纤细的影子在面前不住的晃动,这种情景竟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