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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体的弥撒与燔祭——《定理》中的阶级崩解(4)

时间:2023-04-11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展世邦 点击:

  “访客”离去后,一家之主陷入茫然游荡的状态,火车站里他似乎找到了“访客”的替代者——又一个城市游民无产者,他盯着对方年轻的肉体,掩饰着自己的欲望。最终,一家之主的决定,超逸出叙事主部的局限,他解放了自己的肉身,在火车站众目睽睽下脱得精光。在放弃工厂所有权之后,他扒去了资产阶级留在他身上的最后标记。

  整部影片,火山丘陵地代的空镜头如节拍器一样,这一无所标识的空间,通常会出现在“访客”与不同家庭成员身体交流之前。但是,真正以肉身姿态抵达这一空间的,就只有一家之主,他脱光之后,原本身体所处的火车站切成了火山丘陵,他在火山灰覆盖的地上奔跑着、嘶吼着,结束了电影。一家之主在阶级行为上实现了帕索里尼所谓的“诚挚的、单纯的、以身体为唯一对象”的表现方式,从资本主义的牢笼中剥离出来。

  弥撒与燔祭

  在“访客”降临后,家中的每一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向“访客”展现自身的枷锁,有人以死亡表达,有人以言语,有人以画作,有人则以照片,有人以身份,有人则以道德……“访客”回应的方式就只有肉体,在帕索里尼的镜头里,“访客”是否听到或者看到这一家人的哭诉并不重要,他只是要“唤醒”他们。其间,每当家庭成员有所困惑的时候,都会响起莫扎特的弥撒曲。

  在“访客”与家庭成员告别时,家里的每一个人和访客独处的时候,以告解的形式,自我剖析匮乏和空虚,批判自己的过往生活。他们以性的方式崇拜,以告解的方式决裂,以肉体的变格出走。

  最终,他们有人在工地的泥土下,涌出新泉;有人在市郊的礼拜堂里,与上帝独处;有人在都市画室中,蒙眼作画;有人甘愿被抬去精神病院,封印自己的身心;有人交出资产裸身狂奔,在毁灭过后的火山灰里嘶吼。

  一家之主最后的姿态,在我看来,更接近于东方的追日夸父,他以赤诚之躯追逐着带来创生和毁灭的双重力量的太阳——也就是“访客”的身体。在帕索里尼看来——“资产阶级的问题,必须由资产阶级自己来解决”,在“访客”这位身体的解放者和启蒙者的唤醒之下,全家每一位成员,他们都经由“访客”的在场——弥撒,再由“访客”的不在场,达成自身与阶级的决裂——燔祭。

  帕索里尼曾对“访客”的扮演者特伦斯·斯坦普强调,他的角色要做到“None Judgement”。如其所言,帕索里尼并没有在这部影片里对“资产阶级”进行批判。在《定理》中,每一个人的行为都被抽象化,他(她)们的抉择和行动,是去生活化的,没有任何一个人为了利益奔忙,也没有任何人之间的相互算计。帕索里尼观察这一家人的眼神是冷静的,同时也是关切的,他试图给他们每个人一种突围的可能。

  这或许正是帕索里尼的阶级预感的表达,他塑造的“访客”,以一种神秘主义的形式,降临之后又再消失,他的“在场”和“缺席”同时触发了资产阶级家庭成员们的毁灭和重生。无所从来亦无所去的“访客”通过肉身的弥撒,把资产阶级出身的人塑造成了其它社会阶级思想体系之下的具有不同意识形态的人。

  吊诡的是,在《定理》的阶级寓言里,帕索里尼担忧的——世界将沦为彻头彻尾的消费社会,每个人都成了资产阶级——在他自己身上应验了。“访客”特伦斯·斯坦普在后来接受采访时提到“在开拍前,为了缩减成本,帕索里尼和制片人跟我谈好——未来票房的3%作为我的片酬,但拍摄过程中帕索里尼的制片人跟我的经纪人说他们可能都拍不完这部影片……我天真地安慰他们……后来帕索里尼把影片卖给了瑞士电影公司,却从来没支付过我一分钱片酬,直至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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