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总刚刚定心,康太来了电话,康总避到走廊里接了。康太说,夜里三个太太,约汪小姐 吃饭,想得到吧,结果冲进来一个女人,跟汗小姐大吵大闹,原来这个汪小姐,已经让常熟的 徐总,弄大了肚皮,必须要打胎了。康总一吓说,真的假的。康太说,三个太太,全部跟我通电 话,具体说法差不多。康总说,要是宏庆晓得,这哪能办。康太说,是呀是呀。
康总说,不要外传,到此为止。康总挂了电话,靠到走廊里发呆。康总与宏庆多年老友,无 所不谈,现在事关男女,事关怀孕,事关面子,如何是好,这是男人讲不得的事体。康总想象不 出,宏庆得知后,是大发雷霆,追问不休,还是沉默无语。眼前的走廊,互相交 汇,错综复杂,金碧辉煌,华灯耀眼,像是皇朝巨大后宫,一队一队小姐,统一紫裙,玉颈香肩,一样的胸,一 样的腿,妈咪带领之下,有如奔赴寝宫,接受皇帝龙恩的红粉队伍,也像是一支一支奔向前线 的娘子军队,耽于声色,穿梭于四通八达,镜子一般的幻觉迷宫中,无疑是人间幻景。康总木 然回到K房,灯光已经调暗,音乐轻幽。沙发上,男男女女,刚吃了洋酒,吃水果,讲荤素笑话, 猜大猜小,闷罐里的骰子,骨碌碌碌打转,一次次扣玻璃台面,哐哐作响,兴奋之后,容易倦 怠,现在成双做对,相拥休息。电视墙的一侧,陆总与小妹还是跳舞,跳了快四,跳慢三,最后 是慢两步,小妹双目紧闭,相貌柔和,白裙更为素净。陆总前趋,小妹后让,不知不觉之中,越 跳越慢,一直跳到墙壁角落,小妹慢慢嵌进帘布深层,陆总背身朝外,显得高大,小妹在里,已 经弱小,露一对金莲,两侧裙边,遮挡了身体。慢舞,已慢到陆总身体停摆,停止,不再妄动一 动。从康总的角度看过去,这场长舞,最后舞到了小妹消失,剩下陆总沉默的背影。陆总像是 为开初种种怪异举止,寻求弥补,养气吐纳,面壁思过,两个人像是羽化遁离,墙角落里,只留 了一个悬挂陆总衫裤的三脚衣架。看到此地,康总苦笑,稳坐沙发,身边的小姐,松一口气说, 老公,太关心朋友了,电话太忙了,现在定心休息。康总不响。小姐递过毛巾说,生意实在紧 张,对吧。康总笑笑,看一眼周围。小姐侧过身体,***汹涌,靠紧康总发嗲说,不要偷看别人 呀,人家万一做点啥,难为情的。康总说,嗲煞人了。小姐笑笑,玉臂从康总胸口溜滑过去,签 一块草莓,送到康总嘴里。小姐说,老公,工作归工作,休息是休息,电话不许接了,身体要 紧。康总笑笑不响。小姐说,老公做啥生意呢。康总说,我啊,是倒卖军火 的,卖原子弹 的。小 姐说,瞎讲有啥好讲的。康总说,妹妹啥地方人,上海话,讲得可以嘛。小姐说,猜猜看。康总 说,我猜不出来。小姐说,此地是昆山。康总说,等于是上海呀。小姐说,教我讲上海话好吧。
康总说,学讲上海话,三个字比较难。小姐说,三个字,一定是三字经,开口骂人,难听 的,此地是三好文明单位,有礼貌,讲规范。康总说,上海话“ 一只碗”三个字,讲讲看。小姐讲 了三遍,龇牙咧嘴。康总说,上海人讲,嘴型基本不动。小姐再试,最终一嗲,倚到康总胸口 说,讲得出汗了,实在讲不来。康总说,舌头要请师傅捻一捻。小姐说,啥。康总说,八哥鸟的 舌头要捻,上面有一层硬壳,捻脱之后,就会讲了。小姐拍了康总一记说,十三。康总不响。小 姐说,做上海女人,有意思吧。康总笑笑。小姐说,前天,碰着一只上海妖怪。康总说,妖得过 这位陆总吧。小姐说,是讲女人,我陪客人唱歌,开心热闹,外面忽然冲进一个上海女人,拖一 个客人就走,看上去,最多也就是个姘姘,做小老婆也没资格,还想装大老婆的腔调,真好笑。 有个客人讲,阿嫂,先坐一坐,吃一点水果,唱几支歌再走。女人发脾气讲,这种不清不爽的龌 龊地方,我哪里坐得下来,要是坐下来,就生龌龊毛病,我绝对不可以坐的。康总笑笑。小姐 说,老公,听听看,天底下,有这种十三女人吧,有这种垃圾吧,讲句老实话,此地多少干净, 龌龊啥呢,这只女人,比我干净啥呢,每天的个人卫生,有我做得清爽,有我到位吧。康总不 响。小姐说,我一看女人这只面孔,就是蝴蝶斑,白带过多。小姐攀谈到此,康总一直笑笑不 响。
康总一直是考虑,踌躇,是否暗示宏庆,但也是难。此刻,墙角里的陆总,让开了身体,白 裙子小妹从暗里钻出来,像是生气了,低头快步走出房间。陆总转过身来,灯光暗,看不到陆 总表情。康总一拉身边小姐说,去呀,上去招呼陆总。小姐浑身一抖,缩紧头颈说,我不要,我 不要,我吓的,这种妖怪男人,变形金刚一样,我吃不消的。康总打算起来,手臂让小姐抱紧, 动弹不得。与此同时,陆总拉开了包皮房门,一直朝外张望。康总初以为,是等白裙子小妹进来,发现陆总笑容满面,寻花觅蕊,对每个经过走廊的小姐,频频招手。常有小姐零星来往,尤其 几只房间,同时有熟客,小姐忙于敷衍,见门内有男人招手,立刻就笑。此地并不是同楼陌生 居民,不是冰冷马路,是天堂社会,大同世界,男女相见皆笑,满面春风,娟媚可人,也因为记 忆模糊,以为是从前江湖恩客,也就让陆总拖了手,走进来,进来就关门,发觉眼前,只是一个 热情过头的陌生男人,为时也晚。陆总笑容满面,鞠一躬,立刻抱紧了小姐跳舞,旋转舞动,不 依不休。一直舞到小姐头晕目眩,舞到发昏章第十一,回过一点心神,陆总已经开了门,执手 为礼,躬送小姐返回走廊。这种开门招手,拖进来跳舞,礼貌送别,再招手,带进来跳,再欢送 的重复做法,等于让康总看一组快镜头,目不暇接,看得身边的小姐,一样七荤八素,眼花缭 乱。小姐说,这副样子像啥。康总说,啥。小姐说,电视里,有一种吓人的非洲长毛蜘蛛,躲到 黑洞里,头顶有一扇小门,只要外面有动物经过,门一开,拖进来再讲。康总大笑。小姐说,这 只男人,是真正的宝货,胃口太大了,太怪了。康总笑笑,眼看陆总不断带小姐进来胡 调,转圈 子,小姐的裙摆,时隐时现,有的惊叫,有的发痒,有的风騷,最后南陆总恭敬送出,鞠躬,笑 容满面,直到白裙小妹进了房间,陆总才静下来,回到沙发,与小妹并排坐定,你侬我侬,情话 无数。K房的风景,此夜因为有了陆总,注定是特别。康总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