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是观原本与荷沅计划着一起上路,游历祖海曾经描述过的那些山水古迹。但是荷沅此时倾囊助了祖海,手头的钞票只够温饱,只得与王是观说了抱歉,整个暑假老老实实在家看书。王是观不想放弃最后一个暑假,郁闷地独自上路。
荷沅一周回父母家住,一周住安仁里,哪儿都不用她动手劳作,她看书的速度又是飞快,把家中的存书看完,便进发图书馆。省图很多好书,但是好书大多不出借,荷沅早上拎着面包开水进去,傍晚两眼发花地回来,看的书天文地理,包罗万象。
祖海难得过来吃顿饭,吃完饭聊几句天,然后各自看书。祖海已经看完《艾可卡自传》,现在看的是最新电工类的杂志。祖海有些东西看不懂,问荷沅。荷沅为了装报警器稍微学了点,懂的就告诉祖海,不懂的,第二天去省图查资料,竟搞得她对电器行业也开始半通不通了。祖海经常有资料需要荷沅帮忙写,荷沅居然能很顺手地写出来。而祖海不在的夜晚,荷沅便爬上爬下地装她的宝贝警报器,一个暑假下来,线路全部布置完毕,警报也试验通过。但是祖海坚持线路不能用深色油漆覆盖,他的意思是,白色电线如果出现什么问题,容易检视。而这种满是木头的房子,平时还是小心用电为上。
王是观一边旅游,一边从全国各地发什么砖雕木雕秦砖汉瓦回来,打电话让荷沅三不五时去火车站搬运。大热天,这种差使真让荷沅跳脚,但还是帮忙运回安仁里,每次运回就请柴碧玉过来一起玩赏。柴碧玉在解放前见多识广,但是限于当时交通地理,信息流通不畅,王是观带来的东西她倒有一半不认识。对于那些认识的,柴碧玉总是很热心地指点着告诉荷沅,一个爱说,一个爱听,有时候柴碧玉兴致来了,还带着荷沅到邻近那个遗老家去看一趟真迹,去的时候,总是让荷沅带些庭院自己出产的什么薄荷香薷紫苏过去,礼轻情意重,遗老们都很受用这种小礼。回头,荷沅便去省图找资料进行进一步的了解,或者循线索找出柴外婆都不懂的东西,这一个暑假,简直跟填鸭式教育似的学习了很多风雅玩物。等王是观回来,安仁里已经摊了一地。
王是观只能择优录取挑了一些打包回家,其他的都被他上窜下跳地挂在安仁里角角落落。他的眼光好,又是学建筑的,东西经他手挂在墙上柱上,如画龙点睛,整个安仁里一下有了灵气。荷沅这才知道,所谓艺术装点生活,可以反映在如此细节的点点面面。从此她也留心了起来,只是现在没钱,有心无力。只能奋力伺候好已有的花草,让花草灵秀装点生活。
王是观离去时候将安仁里与安仁里的角角落落细细拍了照,洗出来的照片连同他各地搜罗的宝贝的照片给了荷沅一份,让荷沅有空时候配上合适的文字说明,当然得是英语,完了寄给他一份,他想好好做个档案。因为他对这些宝贝只是出于一种审美的爱好,他很想了解其中的历史底蕴。荷沅答应了他,这很容易,学校图书馆也快开放,以后省图与学校图书馆双管齐下就行。难的只有英语。荷沅当然就近开始做起,她先给安仁里的照片配上文字说明。
原以为安仁里的配文是最容易的事,做上手了才知道,想写得准确,其中得做无数调查工作。比如安仁里最早的主人是个军阀,那么他什么时候占领了本市,什么时候造安仁里,什么时候战败离开,个中情景还有一些遗老能回忆得起来,但是具体年份,却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荷沅经常为了一个时间,那几个屈指可数的阿拉伯数字,得钻在柴碧玉介绍去的档案馆里查几下午的档案。这是后话。
王是观回美国,荷沅的暑假也便快到了头。这天傍晚天气闷热,空气似是凝固了一般,没一丝流动。但是插在一只雪白瓷瓶里的小小一枝晚香玉的香气却是无孔不入地弥漫在整个客厅。荷沅铺一张草席,坐在沁冷的地上,就着白藤矮几翻着汉英字典写资料,没想到八点左右的时候,祖海开门进来。
祖海想起安仁里的时候,心中总是冒出“香软”两个字,这不,进门便是扑面的香气,合着客厅里面阴凉的空气,从外面带来的汗暑一下便消了一半。至于为什么是“软”,祖海说不出来,安仁里没有柔软的沙发,墙壁没有包着软衬,即便是荷沅也是飒爽英姿,因为练了柔道,总是蠢蠢欲动地向他挑衅。可祖海就是觉得进了安仁里便似有团软软的东西包围了他,他心也软了,说话更是软了,外面霸王似的一个人,到了安仁里便举止文明,三字经再也出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