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快,有一日清早,春香说,小毛醒醒了。小毛动了一动。春香说,起来吧。小毛睁开 眼睛。春香说,看一看,有啥变化了。小毛手一伸。春香笑说,摸我肚皮做啥。小毛说,有小囡 了。春香说,这要听耶稣了,我不可能让一根头发变颜色,我不做主的。小毛说,有啥变化呢。 春香说,我随便讲的,起来吧。春香一拎床 头的拉线开关,外间的灯光,照亮卧室一排小窗。小 毛穿衣起来,发觉外间墙上,贴了一大张领袖像。小毛说,厂里开追悼会,我也领了一张。春香 轻声说,我要讨老公欢喜,十字架收起来了。小毛说,为啥。春香说,老公喜欢啥,我就做啥。 小毛说,一定又去了大自鸣钟。春香说,嗯。小毛说,我姆妈乱讲啥了。春香说,姆妈讲得对, 做人要讲道理,上啥山,捉啥柴。我想来想去,觉得贴领袖像比较好,小毛比较习惯。小毛说, 我无所谓。春香说,老公太客气了,讲起来,生活习惯是小事,其实有大影响,夫妻过得适意, 相互要尊重对方,就不会闹矛盾。小毛说,样样神仙菩萨,我可以相信,无所谓的。春香笑说, 小毛如果信了耶稣,等于是耶稣走进加利利山,最高兴的事体了。小毛笑笑说,记得我娘讲 过,!”953年3月份,斯大林过世,天崩地裂了一趟,鼻涕眼泪一趟,现在,又来了一趟,当时每 人要付一只角子,去买黑纱,厂里的锅炉间,马路大小汽车,全部鸣汽笛,这次呢,领袖一走, 情况有变化,黑纱免费了,看样子,运动差不多了,改朝换代,市面松得多,总归两样了。春香 说,以前是真苦呀,我几个教友姐姐,坚持挂十字架,群众立刻采取行动,让姐姐亲手掼到煤 球炉里去烧。小毛说,狠的。春香说,现在呢,一个房问,总不便两种场面,我已经明白了,只 要心里有,就可以嘛,我一个教友姐姐,肌肉萎缩,全身一动不能动,两眼漆黑,心里有了愿 望,主的荣耀,就直到永远,姐姐每一样就看得见,心里可以画十字。小毛说,真的。春香说, 比如现在,天花板有十字,房子,马路,昌化桥栏杆,玻璃门窗格子,仔细一看,就有。小毛不 响。春香靠过来说,老公,欢喜我对吧,亲我一记。小毛亲一记春香说,我欢喜。两个人讲到此 地,也就起身。春香点洋风炉,烧泡饭,小毛叠被铺床 。等两人坐定吃饭,小毛说,理发店里, 生意还好吧。春香说,还可以。小毛说,看见啥人了。春香说,二楼爷叔。小毛说,还有呢。春香 筷子一搁说,对了,二层楼的海德银凤两夫妻,已经调了房子,搬到公平路去了,据说离轮船 码头近,比较方便。小毛说,搬场了。春香说,搬了一个多月了。小毛闷头吃泡饭。春香说,新 搬进一对小夫妻,男人做铁路警察,女人叫招娣,做纺织厂,刚生了小囡。小毛不响。春香说, 招娣的胸部穷大,奶水实在足,姆妈笑笑讲,实在太胀,就让警察老公帮忙吃一点。小毛不响。 春香说,二楼爷叔见了我,见了招娣,一直笑眯眯。二楼爷叔讲,春香,有宝宝了吧。小毛笑笑 说,爷叔讨厌剃头师傅,对我,一直是不错的。春香说,爷叔问,小毛为啥不回来,最近好吧。 我讲,小毛评到车间先进了。二楼爷叔讲,赞。旁边招娣讲,这有啥呢,我老公,得过两年铁路 段先进分子,一直跑长途,我有啥意思呢。当时,我表面不响,心里明白,女人独守空房,确实 是苦的。后来招娣讲,据说这位小毛,拳头打得好。小毛说,少跟招娣哕嗦。春香说,嗯。我当 时不响,只是笑笑,预备走了。二楼爷叔讲,代我望望小毛。小毛说,爷叔太客气了。春香说, 是呀,要么今朝下了班,我陪小毛,再到老房子走一趟,去看看姆妈。小毛说,这就算了。春香 说,小毛,要多去大自鸣钟三层阁,去看看姆妈,结了婚,一直不肯露面,邻里隔壁,以为是我 的意思,这就不好了。小毛不响。
时间飞快,小毛结婚两年半,春香已怀孕四个多月。当时匆忙结婚,小毛也因为情绪不 稳,结婚摆酒,朋友同事一个不请,小毛娘心里过意不去,一直想办个一桌,弥补遗憾。这一 次,小毛预先邀了钟表厂樊师傅,叶家宅拳头师父,金妹,建国,小隆兴等,借邻居一只圆台 面,请大家来吃中饭。金妹带来一套绒线小衣裳,建国兄弟,拿出两听麦乳精。 樊师傅复杂一点,中央商场淘来四只轮盘,厂里做私生活,全部短尺寸,拎到莫干山路, 看不出啥名堂,十几分钟,配出一部童车,皆大欢喜。春香因为保胎,陪大家讲讲谈谈。小毛娘 炒菜,小毛做下手,金妹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