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院长亲口告诉过柳生,郑姐已经全面接管了弟弟的生意,只给他留下消费女色的权力。只要郑老板的奔驰商务车停在楼下,就说明他病房里有小姐,那些小姐的怀里巧妙地抱着一束鲜花,像是来探访病人,他们隔三差五地来,每次都是新面孔,每一张新面孔,都比老面孔更漂亮。乔院长感叹说,这个郑老板,有伤风化啊,我这边管理不好做,白小姐的那碗饭也不好端,所有的小姐都是她去物色,要二十五岁以下,要漂亮性感,简直是选美啊!听了这个内幕,柳生不知道为什么很不受用,我操,她穷疯了?他骂骂咧咧地说,这算什么公关小姐,不是个专职妈咪吗?
郑老板三十岁生日那天,一辆豪华面包车获准进入了井亭医院。面包车停靠在一号楼下,车上下来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孩,下来就分成了几堆,有一堆浓妆艳抹半袒半露,主打性感热辣牌,有一堆穿白衣素裙运动鞋,一看就是走清纯可爱路线的,他们像是来自不同公司的时装模特,准备一起登台表演,比较高低,上台前便有了一丝不友好的竞赛气氛。有人开始拌嘴,一个女孩的普通话带着四川口音,你算欧美风?你的鼻子要不是垫出来的,我一口吃下去!另一个东北女孩厉声说,我不算欧美风你倒算清纯派?我垫鼻子你垫哪儿?哪儿?你垫胸!那么大一片硅胶,你不怕爆炸啊?争吵声被白小姐制止了。白小姐说,安静,安静,你们有没有记性?告诉过你们多少次了,这不是夜总会,这是精神病疗养院,谁敢再吵架,我不付费用!
白小姐指挥那支乱哄哄的队伍排好队,鱼贯而入,浓烈的香风卷进了一号楼。门房张师傅拦在楼梯口细细数过,一共三十个女孩子,一下慌了神,问白小姐,不是给郑老板庆生吗?怎么来了这么多女孩子?白小姐说,我们开生日派对呀,郑老板今天三十岁生日,一岁请一个小姐,一岁献一首歌,多什么?一个也不多。张师傅说,三个女人就一台戏了,三十个女孩上去,那要吵成什么样了?这里是高级病房,不是娱乐场所,他们最多进去十个人,其他的都回去。白小姐往张师傅手里塞了个红包,说,张师傅,一个也不能少呀!这地方天天这么安静,你不觉得像个坟墓?相信我没事的,难得狂欢一下,有益身心健康!
三十位小姐在一间病房里开祝寿派对,不敢说是开创了世界医疗史的新篇章,至少在井亭医院是一次辉煌的壮举。起初,欢乐有所收敛,门窗内传出来的歌声大致上是祥和动听的,那样的音色与旋律,大概是来自清纯可爱组的小姐。后来轮到热辣性感组了,果然热辣,果然性感,果然是要把清纯组比下去,有个小姐献唱了一首什么劲歌,听不清一句歌词,只听见她的喘息和喊叫声,COME ON,COME ON,COME ON!有其他女孩子在旁边放纵地起哄,COME ON,脱,COME ON,脱,快脱!这样,二号病房里的狂欢真正有了狂欢的气氛,那股放肆的声浪惊动了整个井亭医院,很多住院病人从病房窗口探出了脑袋,分辨着歌词与欢呼的内容,很快有人听懂了,热烈地呼应起来,卡忙,脱,卡忙,脱,快脱!
郊外寂静的空气就这样被欢乐点燃了,这是井亭医院历史上亘古未有的欢乐。欢乐向着四周蔓延,趋向白热化,欢乐中荡漾着性的暗示,有的奔放,有的忸怩,有的是西方风格,有的是传统风范,它们有效地感染了某些***亢进患者,从二号楼三号楼里冲出来很多年轻的男性病人,像一匹匹脱缰的野马。他们一路大叫,卡忙,脱!脱!卡忙,脱!快脱!他们面红耳赤,以参与者的姿态奔向一号楼,奔向狂欢的乐园。
大楼外面的保安来不及阻止这股疯狂的人流,只能向楼里的门卫大声喊叫,病人造反了,关门,快关门!张师傅仓皇地跑出传达室,已经有一个穿三角裤头的男病人跑上了楼梯,手中挥舞着内衣,嘴里亢奋地狂喊,脱,上去再脱!张师傅扑上去,正在与那个病人拉扯,喧闹的音乐中突然响起砰地一声脆响,然后是玻璃碎裂的声音,几秒钟的寂静之后,一号楼里响起女孩子们此起彼伏的尖叫,保安、张师傅与病人都愣在那里,结果是病人先反应过来,抱着脑袋逃向楼外,开枪了,别脱了,有人开枪了!
特一床康司令开枪了。
是特一床康司令开枪了。
柳生跑到一号楼的时候,好戏已经散场,造反的男病人们被护工们拽走了,地上只留下一只孤独的男拖鞋,远看像一个硕大的感叹号。康司令的病房窗口似有人影闪动,他看不清那人影是康司令的勤务兵,还是他的家属,或者是康司令本人,他往前走了几步,凑得太近,那紫红色的丝绒窗帘便刷地合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