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六在旁边插嘴,一只老虎卖多少钱?
女人从头到脚地打量阿六,撇着嘴说,老虎浑身都是宝啊,要好几十万呢,一般人买不起的。
那猴子呢?阿六又问,猴子便宜点吧?会拉板车的猴子,一只多少钱?
女人朝对面一间办公室张望着,小张不在啊。她说,猴子的价格要问小张,他管猴子的。
柳生及时推开了阿六,对女人说,你别听他的,他连猴子也买不起。我们找瞿鹰谈点事,瞿鹰住在这里吧?
找瞿鹰?那你们是来买马的?女人说,只剩下他的几匹马了,他不一定卖,听说要开骑马俱乐部,做生意。你们要找瞿鹰,就跟着马粪走吧,他住在马房里。
马戏团里空寂无人。他们经过了大排练厅,门窗都还开着,地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纸箱和木箱,有苍蝇绕着几只快餐盒飞舞,一件鲜红的练功服,不知怎么被人丢在一只木箱上了。马戏团昔日的荣耀与风光都在墙上挣扎,他们看见墙上挂着各种尺寸各种形状的红色锦旗,各个年代的五颜六色的演出海报。有一面铜鼓被遗弃在窗下,鼓槌扔在窗台上,阿六拿起鼓槌,探身进去敲鼓,咚咚咚,排练厅里响起了鼓声的回音。一只老鼠不知从哪儿钻出来,跳到一只纸箱上,审慎地观察着窗外的三个不速之客。阿六扔下鼓槌说,他妈的,这地方以前多牛气,怎么说荒就荒了?我小时候翻墙来看他们排练,被看门老头拎着耳朵打出了门,老头说他们东风马戏团的排练也是国家机密,不能偷看的。
他们跟着马粪走,地上的马粪不见了,马房就到了。马房里阴暗潮湿,一股草料与马粪混合的气味扑鼻而来,透过铁门,依稀可见那三匹神奇的钻火马,它们被拴在水泥桩上,侧向四十五度站立,姿态统一,马眼睛闪闪发亮。马房的角落里辟出了一间古怪的小屋,屋顶盖着一块篷布,四面墙体用铁栅栏加三合板围拢,挂满了塑料袋和衣物,其中一件银色镶金边的礼服被隆重地套入衣架,放射出奢华而突兀的光晕。看得出来,那铁屋以前应该是虎笼或者狮笼,现在改变用途,算是瞿鹰的卧室了。
兽笼里的被窝蠕动着,有人从里面慢慢地钻出来,踉跄着来到铁门前。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浓眉大眼,宽肩窄臀,头上扎了一个时尚的马尾辫,穿一条红色的灯笼裤,他的面孔有点浮肿,但眼睛很亮,带着某种拒绝一切的怒意。不卖,不卖。他嘴里嚷嚷着,喷出一股浓烈的酒气,走吧,我不卖马!
我们不买马。柳生说,你是瞿鹰吧?我们是白小姐的朋友,找你谈点事,谈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吧?
不清楚。瞿鹰打量着柳生,你们是她的哪一路朋友?黑道上的朋友?
黑道谈不上,白道也谈不上,我们不管黑道白道,我们只管替白小姐讨债。柳生考虑了一下,手指从公文包里夹出一张名片,他说,我公司不大,业务范围很大,这也算我的业务,三十万,今天我们拿不到钱就不走了。
瞿鹰没有接柳生的名片。他扫视着铁栅门外面的三个人,脸上不屑的表情很快变成了愤怒,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朝着柳生亮出了手机屏幕,看看吧,看看就懂了,我跟白小姐是什么关系?我为她妻离子散,我为她无家可归,我们之间谁欠谁还说不清楚,你们来讨的什么鸟债?你们走,不要管我们的事,我跟她会算账的。
柳生看清了手机屏幕,是一张标准的恋人照片。白小姐和瞿鹰合骑一匹马,瞿鹰从后面搂着她的腰,她正转过脸来亲吻瞿鹰,那个瞬间,她一定是幸福的,眼睛里流光溢彩,她的嘴唇,看上去血红血红的,充满爱情的欲望。柳生说了声,不错,很浪漫。然后便推开了瞿鹰的手机,都是以前的事了吧?给我看这个没用,别说一张手机照片,你就是拿一堆床照出来也没用,我们不管感情纠葛,只管要债。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纸包,塞到铁门栅格中,我也给你看一样东西,我们是干什么的,看一看你就知道了。
那纸包徐徐地绽开,一只猪蹄白花花软塌塌的,带着些血丝,躺在瞿鹰的脚下。你喜欢吃这玩意吗?拿去,红烧炖汤都可以。柳生做了一个剁手的动作,说,实话告诉你,我就是干这个的。
瞿鹰冷笑了一声,你是剁猪手的还是剁人手的?麻烦你说得清楚一点。
剁猪手是专业的,剁人手不熟练。柳生说,剁人手的机会不多,要练,看你给不给我机会了。
给,给你机会!瞿鹰不假思索地将手伸出铁栅,向着柳生上下抖动,来,送给你剁,你不剁不是人养的!你没带刀?找上门来剁我的手,还要我给你找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