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鱼鹰·鹰帮(2)
时间:2023-05-07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李木生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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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鹰也有滥竽充数者,或者也有累的时候,以为伙在鹰群里,偷会懒也能蒙混过关。这些在风浪里穿行了半个世纪的人们,哪一个不是眼观六路?总会有船与警告的叫声一起冲向偷懒者,甚至船未到,已经抄起竹竿投掷标枪般将竹竿掷于偷懒者身旁。竹竿先是空中飞行,“嗖嗖”有声;而后会在水中穿行,“哧溜溜”犹如响箭。常常是“哧溜溜”的声音未尽,偷懒者已经奋力扎入水里,重新投入捕鱼的行列。
只有鹰帮的帮主、六十四岁的屈庆金,独驾一只小溜子,似乎超然于这种热火朝天之外。他快捷而匀速地摇着船桨,在鱼鹰与众小溜的外圈转悠,满脸的皱纹每一道好像都是一只眼睛,能够看穿湖下的一切:哪里有鱼,哪里的鱼多。看似杂乱的场面,却有一个纲在,这个纲就捏在他的手里:向哪里转移,什么时间转移,全看他与他摇的那只小溜子。开铁壳机动船的小伙子屈云华小声告诉我们:他的压力比谁都大。
等到下午一时许短暂的休息,“嗬嗬嗬嗬……啊啊啊啊……嗷嗷嗷嗷……哟哟哟哟……”吆喝与呼叫,已在五个小时里持续不歇。
开始时的兴奋与搏击,还好理解。而这种持续的生命力的强大释放,暗暗震撼了我。我记下了这些鹰户:屈庆纯六十一岁,李居连六十二岁,熊光和五十八岁,李喜云六十六岁……不仅下午还要继续上午一样的强力劳动,明天、后天更是日复一日,从农历的十月直至来年的农历二月,五个月里不停不歇。累到什么程度?一旦回到家里,晚上睡觉双手都无力上举脱掉身上的毛衣。这支鹰帮的渔民们,已是四辈结合在一起,生生世世与这片湖、与这些鹰为伴,不离不弃。屈帮主不无忧伤地告诉我们,等到他们真正老了,微山湖上的鹰帮也就会绝迹了。满脸纵横着深的皱纹的屈帮主说:“苦不怕,最焦心的是每年都要闲上六七个月(天一热鱼活跃了鹰就逮不住鱼了)。闲的这些日子里,全靠买鱼来喂,可是上边每年每只鹰还要征收八十块钱的管理费,小青年谁还愿意干这个营生?”
会有买鱼的机动船从远处驶来,船舷上站满着也在歇息的鱼鹰的群溜,就会静静地移过来。二十多条大鲤鱼与半舱银色的草鱼,就被分别装进大筐过秤,大鲤鱼四块钱一斤,半大草鱼两块钱一斤。望着称秤与一张张点清七百二十元票子的过程,让我想起家乡开镰割麦时的喜悦与怦然心动。加上下午近四百元的收获,鹰户们这一天每人分到了一百一十五元。
等到鹰累透了,人再撵也撵不动它们的时候,也就是这些个六十岁上下的人收工的时辰。夕阳就枕着不高的独山,静静地落着,将自己的血洒了一湖。
明天,这片静悄悄的湖上,还会响起激动人心的“嗬嗬嗬嗬……啊啊啊啊……嗷嗷嗷嗷……哟哟哟哟……”是什么让他们一年一年地激情不老?是什么让他们一天接一天地激情如新?渐老的身子骨与那激情似火的心劲,该有着怎样殊死的搏斗?漫长而又短暂的夜里,从疲惫中恢复越来越难的这些老鹰户的心上,是怎样地在做着驾溜穿行于鱼鹰间的甜梦?
等到微山湖上的鹰帮消失的那天,这些已经老得干不动的曾经的鹰户,一定还会爆起星星点点的生命的火花来。点起这火花的,就是这必将与生命共始终的嗬嗬嗬嗬……啊啊啊啊……嗷嗷嗷嗷……哟哟哟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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