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开始慢慢消失。我竟然正好碰上了大规模的露营周?这次的旅行安排全是霍莉丝预订的。她之前确实提到过,这边的酒店已经全部客满,她帮我订下的是镜面湖小镇上最后一间小木屋。她当时肯定是费尽了心思——镜面谷现在一片混乱,挤满了《时空过客》的狂热爱好者。
这简直是接近埃文·哈尔的最差时机。他肯定会待在小镇外边的家庭住宅里,整日深居简出,避开那些乘着旅游巴士抵达他家前门的大堆人群,许多死忠读者都想能亲眼看上他一眼,看看一手开创了这个科幻世界的男人。我曾在他的书迷的博客里看到过几张那样的照片。
“噢,天哪。这下可不好了。”我此行能够有所收获的概率大概约等于零了。早知如此,在乔治·蔚达决定派我出差之前,我应该考虑得更加清楚才对。我应该要求他给我一两周时间,把相关情况研究透彻,再拿出一个最佳行动方案来。可我又担心,他会改变主意,或者我自己会改变主意。如果继续拖延下去,我们当中必然会有人从冲动当中清醒过来。
“我以为狂欢聚是在春天。”我已经开始慌了。这次出行我可是身负重任的。难道我只能就这么回到乔治·蔚达面前,告诉他自己一无所获?
“‘狂欢周’确实是在春天。‘武士周’则是在秋天举行,从十月份的第三个星期四开始,年年都是如此。”办事员表示。
包里的书稿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头舞动的河马,一下一下地压在我的肩头。
“哦,是吗?行,好吧。”想办法,快想办法,快点想想办法。我把机场通道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到一位十八世纪的海盗,正从他的旅行箱里取出斗篷和长筒靴,穿戴到自己身上。更远一点的某个地方,看着像是亚伯拉罕·林肯和玛丽·托德模样的两个人,手挽着挽手,走出了机场门。
“你真的不需要了解一下我们的合作酒店吗?要不要再看看其他地方?”办事员突然皱起鼻子,嗅了嗅,“这什么味道?”
“星期五”此时缩在行李旁边,再一次昭示了自己的存在感。
“我不知道。”此刻我只想问,那个能变出南瓜马车和玻璃鞋的仙女跑到哪儿去了,眼下正是需要她的时候呀!我希望她能把“星期五”变成那种有教养的仆人什么的。“我就要之前预订好的那辆车吧,我得赶紧出发了,这样还能在天黑之前赶到那里。”
他把文件递还给我,说道:“那就祝你好运了。愿你在镜面谷玩得开心。”
我突然惊醒,猛地深吸一口气,眨眨眼睛,恍惚认出了手工凿制的木屋房椽,这才记起自己如今身在何处,又是为何而来。
我已有好些年没被这个窒息噩梦所折磨了。然而此时,梦中的场景仍然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仿佛影院灯光打开之后仍在继续播放的电影。
梦里面,我们姐弟六人,站在镜面湖岸边依次排开。空气中弥漫着松树、刺槐花、野生金缕梅和烧木柴的味道。玛拉·黛安、科拉尔·瑞贝卡、埃维·克里丝汀还有我,都把裙摆拢起来,在两腿之间打个结,塞进了腰间,若是放在平时在家,我们是绝不敢这样做的。乔伊也把裤腿卷得高高的,还有莉莉·克拉瑞特,在她出生之前,有两个宝宝先后因为早产死去而被埋到了果园里,她穿着爸爸的一件旧T恤,这长度对她而言就相当于一条裙子。
我们正在那里学习如何游泳,然而,即便是在梦里,我仍然十分清楚,那个场景只是我想象的产物,并不是真正的记忆。我很早便知道怎么游泳。在蜂蜜溪的下游,有许多僻静而清澈的小水塘,以及经瀑布长年冲刷而形成的大水池。玛拉·黛安和我自从长大一些,能趁妈妈和弟弟妹妹睡觉时从家里偷溜出来之后,便时常跑去那些地方玩耍。
然而我梦里出现的,却是镜面湖,而不是蜂蜜溪那一带的某个水塘。镜面湖那清凉而宽广的湖面清澈而又平静,好似一面坚硬无瑕的镜子,倒映出天空的影象,一只鹰隼正在空中盘旋。镜面谷就在湖的对面,远远的,禁止靠近。然而我早已打定主意,要直接游到湖对面去,看看我在书中读到过的那个地方。那里有一扇神奇的时空门,可以带你远离纷杂的现实世界,投入守护者温暖的怀抱。纳撒尼尔,他是守护者,也是时空过客,和我见过的任何男人都不一样。他对凡人安娜的爱,那种温和、惊心动魄以致无可救药的情感,是我内心深处一直所向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