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思琳城中的另一批人,即以徐巿为首的那些方士学人却焕发出灿烂的想象,提出为秦王寻找“长生不老药”。他们遥指“三仙山”,骗走了辎重,乘大船远涉重洋,最后到达了瀛洲……
我需要搞清的是思琳城毁城之前,更早的那段史实,而不仅仅是思琳城毁灭的原因。我想知道在莱夷古国最兴盛的时期,他们与狄族那一次次最严酷、最激烈的争夺;我还想探知思琳城毁城后返回贝加尔湖南岸的那一支人马——这一英勇慓悍的游牧民族是怎样从遥远的北方迁徙到东部沿海、他们在遥远的北方居住的情况、究竟有多少人、而后又散落在世界的何方?他们最初为什么要开始这场遥远的跋涉?
一切似乎都是淳于黎丽引起的,一切又似乎有着更深的动因。我想这最终也还是血脉的召唤。不过淳于黎丽的确连接着整个淳于家族,连接着我们的神奇的历史;我终于明白了如今的思琳城既通向藏徐镇,又通向昨天的游牧民族。长长的源流,长长的历史。我一次次被先人的业绩所感动,被淳于云嘉和淳于黎丽的先人淳于髡、淳于越的壮举所震撼;还有远涉重洋的徐巿——他那杳无音信的三千童男童女……说不尽的悲惨故事,一场场争斗、耸人听闻的跋涉、在历次战争中所付出的鲜血。这一切都由不能更改的命运所决定,由一个家族、一个部落的血脉所决定。
在古代,氏族内部是绝对禁止通婚的,所以每个部落都必须包括两个胞族以上;而随着部落的增加,每个胞族又可以割裂成两个或者两个以上。这样,几个胞族又会组成一个新的部落。部落的名称多半是偶然发生的,而不可能全是有意选择的。亲属部落间的联盟,常常因为短时间的需要而结成;出于种种复杂的关系,各种各样的姓氏也就产生了……
总之对东部莱夷民族的探寻、对这一个又一个谜的破解,已经构成了我个人生活的一部分,也成为我长途跋涉的一个组成部分。我的先人在近代史上占有光辉的一页,我知道后来也正是莱夷族的后裔开发了整个大东北。他们具有开拓和迁徙的秉性,不断地寻找。他们坚强不屈,在***之下也永不屈服。
我渴望的就是这种家族神采。但愿我的不安和寻找、那种难以遏制的奔走的渴念,正是由这个遥远的、与我有着血缘关系的部族所赐予的。我将在这场追赶中确立自己的修行。
热城
1
入夜后,仍然是喧闹和燥热围拢着我们。而在那片平原上的这个时刻,任何一片绿草都会是湿漉漉的。仰脸看看星空,星星模模糊糊,疏淡而遥远,好像随时都会彻底隐去。这就是这个城市特有的夜色:月亮也总是挂着很大的晕影,像躲在一层毛玻璃后面;空气中永远有一股烧焦的胶皮味……满城灯火会让人联想到一座熊熊燃烧的高炉,好像每一座楼房都在燃烧,从窗户里冒出暗淡的火苗,火苗上方又是滚动的烟雾……是的,整个城区的确笼罩在一股浓浓的烟气里。
这样的长夜我一次次打开那本秘籍。梅子叫它“天书”。她伏在桌前,神色专注,“你从来没说这上面写了什么。”“这得有些耐心才行,也许有一天会豁然洞开。”“你就等着这一天?”“我会想想办法。也许我能把它搞个明白,因为这是我们祖先的历史。从血脉上讲,我和你可能是源于不同的种族……”
“我们都是汉族!”
“是啊,可是汉族经过了漫长的演化期,这里边也有征服和被征服的故事,有十分顽强和激烈的反抗……很复杂呢。你知道吗?我的祖先是一支游牧民族,他们的源头在哪?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们有多少分支?有多少氏族和胞族?多少兄弟姊妹?他们如今流落到了哪里?这本秘籍就是记录这些的……”
梅子一脸好奇的神色。她还没有从万磊的事情上解脱出来,有时会盯着挂过画的那个位置出神。白天阳子来过,他们没有几句话就仍然要扯到那件事情上。时间过了这么久,大家仍然被万磊的事情牵着神经。好像少了他,一座城市的文化生态已经失衡、文化圈的生物链遭到了严重破坏,正呈现出呆滞和凌乱状态,要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实际上一个异常活跃的怪物、一个天才的流氓,说没就没了,无论如何都会留下一个空洞。阳子说:“无论怎样讲、无论这家伙怎样别扭,总还算是一个天才吧。”他瞥瞥我和梅子:“公安局一直在加紧侦破万磊的案子。看来是没希望了。他们找了很多万磊的生前好友,也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