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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季节: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

时间:2023-05-27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火车经过山下 点击:

  短期内应该不会再尝到比这道菜更奇异的滋味了,一是剧中犯罪解谜占比本不算多,观看前还被剧透了个八八九九,只得放弃悬疑部分的沉浸式体验,而把作品当作描摹人和时代的风姿特饮来享用了,固然丧失掉部分乐趣,倒也不是全没好处,至少再不必苛求节奏了嘛(剧的事件信息密度对我来说偏低,且不能完全归进总体调性的张弛里)。二是巨大争议在观阅中途几经发酵,探讨范围迅速超出作品范畴,成为一个相对独立的热点议题,我不得不带足疑问和自我审视去定向斟酌,希望有所筛别,有所攫获,最终得出某种程度的结论。这对剧来说大概不大公平,因为自外而内的批判必然带来观阅压力,多少是反趣味的,但对个人来说,依然能算有益的思维荡涤——经过剧作把玩与友邻交流,我坚持了一些东西,也改变了一些原来的想法。

漫长的季节: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

  先说作品。这不仅是辛爽最好的作品,也是个人同类型片单的巅峰(咳咳当然,我看剧比较少):构图与色彩,运镜与转场,视听与配乐,隐喻与伏笔,下坠与升华,猪肚与豹尾……几乎都做到最好。有些戏段如羚羊夜宿浑然无迹,有些定格如舌卷焦雷暴裂无声。我尤喜导演九十年代桦林以暖黄主色调为呈现核心的东北复现,笼罩整座记忆塔的不是时代滤镜,不是批判滤镜,更不是东方主义滤镜,而是童年滤镜(我的确还没看几部,已经先腻味了如《白日焰火》、《无证之罪》般脏污狼藉、冷硬肃杀的冰封之域了)。雪不再作为死亡和暴力的象征,而是作为新生的象征登场,轻盈,皓丽,别有根芽。好将膏雨同功力,松径莓苔暖绮沙。怎么说呢,童年滤镜与“景观化的东北”大抵是无法兼容的,至少中心不能——前者必因汩汩流淌出真挚而饱满的感情,召来亲昵的摩挲而非刻奇(自我感动或许同样饱满,但绝不真挚)。这股子感情从高壮而老绿的苞米地流淌到简陋却整洁的职工楼,从凄迷而荒芜的小凉河流淌到逼仄却温馨的录像厅,从炝锅面到水捞饭,从锅包肉到拌桔梗,声声都似在诉说“这个地方虽穷,虽苦,虽落后,但我生于斯长于斯”。很多作品刚好反了过来,看似置身其中,实则冷眼作壁上观。而我以为,只要不为早已淘汰的时代尤其糟粕叫魂,个体对家乡的眷恋总是无可厚非。

  其次,本想第三趴细论剧作的“爹味”和女性群像问题,但若按部就班,就该聊主角和主角团了,这趴和前者互挂的地方又太多,干脆就放这儿罢。撸完全剧,我对剧作气质的感受,以及人物形象的解读和首页诸多相反,却又赞同他们部分结论(抱头)。感受差异主要在于我认为对整个剧作而言,爹的是人设不是表达,是时代的群体症候而不是创作的蓄意曲留。各有各爹的铁三角全军覆没暂且不提,毕竟角色之死亡有时反而通向命运之高光,往往出自创作者眷顾而非轻慢,倒也做不得数,但大框架依然限定了批判的主朝向。比如主角,王北的家庭教育显然是对王阳时期的全面否定,16年的出租车师傅褪尽意气,一洗好为人师之陋习,也未尝不是对97年高高在上,缺乏沟通的火车司机的全面驳回;再如主角团,王响、彪子、马队或主动或被动,或正打或侧写,统统断了香火绝了嗣,应该也不是巧合。马队无子,“见多了你这样的畜生,我敢生吗?”是对黑暗孳孽的控诉;彪子不育,“那我更得要你了,不养孩子养点别的”是对多元生活的包容;最浓墨重彩的王响失独,则更是实打实抽在父权制脸上的响亮耳光——在权力结构里淫浸日久,深得其味的授受者,往往是亲子关系悲剧的源头。这并不是一个西方好莱坞式的“父亲叙事”,即父亲先以不怎么样的面貌出现,再在孩子追寻他的过程中慢慢补完,最后达成和解。作品没有和解,所有人早已丧失或即将丧失,只能背负罪孽不断前行,直到心脏绞痛停止跳动。导演对王响身上的时代局限是有反思的。

  解读差异则在于女性配角戏份较少,并处于次要地带,但我以为人物形象不仅不扁平,反而大多具有两面性,着墨寥寥却跃然屏幕,生命力十足。最典型的如殷红和黄丽茹。作为社会底层浮沫,殷红虽走上互害老路,但复杂性出乎我意料。她为李巧云挡酒,赞她好看(或许有自己母亲的投射),让傅卫军“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儿”,和沈墨初交往,都说明她有良知,不是天生坏种,这与她后来憧憬破灭,转向不择手段唯利是图形成心理的第一折。她对港商投怀送抱,也不是自甘下贱,“想做玩物而不可得”能简单概括,因为一开始她真从对方身上看到虚幻的美好。卢总和夜总会大多数满口酒臭,大吼大叫的东北老爷们儿不同,斯文有礼,言笑晏晏,教她品红酒,送她小礼物,笑嘻嘻说“我们不是朋友来的吗”,都带给她被尊重呵护的错觉,近乎恋爱的甜味。这当然是个错误。甚至没等到玩腻,仅仅过夜第二天,色欲熏心的嫖客就提出三人行,把女孩薄脆的美梦敲个粉碎——“我和沈墨是朋友。”“你到维多利亚来交朋友?不要太搞笑哦”是第二折。弱者的痛苦往往指向自戕,殷红无法把眼前的男人碎尸万段,只能举刀朝内,把自己剜心摘胆,再用加害者教唆的“金钱万能”重塑假我,否则怎么面对过去天真的自己?越天真,越耻辱,越柔软,越怨毒。她当然必须把沈墨拉下水,证明两个人一样,全世界都他妈沆瀣一气——假如新浇筑的道德泥墙存在如此近距离的例外,她怎么活得下去?然后才可以品出她给沈墨下药前那句“为了朋友”,凝聚着多少痛到发懵的嘲弄之情。第三折则既是功能上的也是镜映上的:这对儿风华正茂的双生花年龄相若面貌相近,既为身份互换提供可能,也为“世另我”却辗转求不得的怨憎会化为超量恶意提供了出口。沈墨是殷红的理想自我,也是奋斗的目标,她的一切都那么好……可为什么她想要的,都会被沈墨夺走?她想要爱,卢总对着沈墨狂流哈喇子却弃她若敝履:“你很好,她也很好,但你不是她”;当她退而求其次想要钱时,却惊闻沈墨得到八十万巨款……因为她是真迹而她是赝品?因为影子永远比不过本体?简单,那……只要变成她就可以了啊——殷红的心理嬗变在我看来是非常充沛的,她才是朝唐泽雪穗大步流星的雏形,只不过与女主狭路相逢,只能中道崩殂罢了。弱者的痛苦需要倾泻,当他们改变不了世界(卢总),就撕咬同类(沈墨),最终自我毁灭。这是弱者的悲哀,也是弱者的卑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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