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中国年度散文（全文在线阅读） > 水草丰茂的海
贾梦玮
人是最大的“恶”，至少是在地球生态中，因为人是生态最大的、最无情无义的破坏者。人作为生态的一部分，反过来不可避免的也成为恶化生态的“受虐”者，在日益恶化的自然生态中，单独的生命个体更是可怜虫。面对无奈的现实，“逃避”不失为一种积极的被动方式；可是，逃往何处确实是一个问题。我是个不太适应热闹的人，如今人届中年，更喜安静。但恰恰是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工作、家庭，难得安宁的时光；因此，就常常想逃出去，到一个少人甚至没人的所在。人事纷扰，环境污染，PM2.5超标，我相信，如今有我这样“出逃”念头的人，大概不在少数。
此次去的苏北泗洪湿地算得上是理想的“出逃”之地，之所以这么说，道理很简单，就是因为这里植物、动物特别多，而人却特别少。按照科学的解释，湿地为天然或人工形成的沼泽地等带有静止或流动水体的成片浅水区，与森林、海洋并称全球三大生态系统。它覆盖地球表面仅有6%，却为地球上20%的已知物种提供了生存环境，具有不可替代的生态功能，因此享有“地球之肾”的美誉。它可作为直接利用的水源，并补充地下水，又能有效控制洪水和防止土壤沙化，还能滞留、分解沉积物、有毒物、营养物质，从而有效防治环境污染；它能以有机质的形式储存碳元素，减少温室效应，并提供清洁方便的运输方式。湿地还是众多植物、动物特别是水禽生长的乐园，可向人类提供食物（水产品、禽畜产品、谷物）、能源（水能、泥炭、薪柴）、原材料（芦苇、木材、药用植物）和旅游场所，是人类赖以生存和持续发展的重要基础。近些年，人类开始自食生态恶化的苦果，湿地保护意识得以强化，因此，这“地球之肾”才可以如此安静地“工作”着。这同时也客观说明：人也是湿地最可怕的敌人；因为人为的破坏，湿地在很长的时间内持续萎缩。
泗洪湿地的面积有75万亩之巨，因此也可以像大海这般遥遥无际，关键是：特别安静。大海漫无边际，可是海上波涛汹涌，常常让我心生恐慌；森林漫山遍野，可是深不可测，人行其中，让人有迷路的疑惧。湿地可谓是水草丰美的海，安谧而富足。舟行平且稳，涉足可下水，抬眼可见地平线。浩浩荡荡的芦苇，看不到边际的荷塘。同样是芦苇，却有着多个品种；同为荷花，却又百般不同。浅水中生活着的鱼虾等生物更是品类繁多；在此栖息的鸟类就有近两百种；还有这里优秀的非生物因素：水、土壤、气候，孕育繁衍了丰富健康的动植物生态。动植物的世界如此祥和安宁，时光静好，现世安稳。
人类的健康和优良的“生态”，一定是以其他动物和植物的“健康”和优良生态为前提的。人是万物的灵长，但人也只是生物的一种。这万物的灵长，一旦以万物为“刍狗”，报应往往不远——到那时，呼吸着污染的空气，面对无边的荒漠、发臭的河水、被砍伐得像瘌痢头的山岭，还有无家可归的动物、百花凋零的田园，人类才会认识到：自己“真不是东西”！大熊猫、老虎、中华鲟等动物的生态还有人在破坏之后的保护，而人自身生活其中的生态，无法指望基督和菩萨，只能够靠自己来保护和优化。
人，诗意地栖居，如果不能与动植物们和谐相处，哪有“诗意”可言？万顷荷花，万鸟翔集，在丰富健康的动植物面前，人才成为了人，人因此才能自重，自喜。
我曾坚持跑步多年，但因为空气严重污染，室外运动已经是久违了。住在城里，整天吸入“空气垃圾”，有毒物质“丰富”之极，“空气清新”成了遥远的记忆——今天，在这里，被一下激活……我这个被称作“人”的可怜动物，于是穿上跑鞋，在这水草丰茂的大“海”边跑步，看“海”天相接，莽莽苍苍。天，不再是浊重的锅盖紧捂在上面，而是澄明朗照大地，眷顾着这水草丰茂的海。
一个人，听着自己沙沙的脚步声，在这万千荒野面前，在这漫无边际的寂静里，我的泪水盈满了眼眶……抑制不住，或者就根本没有想到抑制。
在如今这所谓城市化的吵吵嚷嚷的世界，“万顷荒野”，那是多么让人神往的迷人世界：天与地相接，水草丰美的“大海”，动植物的天堂……那摇曳的芦苇深处，似乎传来鱼们、鸟们、昆虫们的欢声与笑语。据说，在这“大海”的中心，有一块湿地核心区是禁止进入、开发的，任其自然。人们也许只能坐上直升机，去那里偷看两眼？那里的动植物生态是怎样的，它们过得可好？此时的我，只能在这“大海”边，想象着那海中央的一切；那海里的一切，它，它们，喜欢被人打扰吗？
刊于《美文》2015年第6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