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从我看到这部影片已经过去了两年。这两年发生了太多事,以至于我自己的生活就是一部充满伤痕回忆的口述史。今天像个开水壶一样嚎了一晚上,想到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样的研究,便翻出来这篇旧日文章。激励我自己,我还有可能,我还能支撑下去。 今天看纪录片《番客》,自觉并没有一个极为触动我的点,却让我哭了全程。我沉迷于近代史三次大移民的遗迹,因为我想听到更多边缘群体被淹没的声音。我确实是一个庸碌之人,我并没有进入他人的生活去听到他人的声音,我所做的一切似乎只是为了消费知识带给我的满足感。甚至我作为一个吉林人,直到二十一岁才听说过日本遗孤。但是,我依然想留下只言片语,想要与更多人交换感动。 回看《番客》,其时间与空间是有一定模糊性的,唯一确定的只有战前的暹罗,那是一个遥远的没有具体影像的一大片区域,以及战后弟弟给哥哥写信的时间。在二手玫瑰的表演实践中,它所蕴含的时间也是不确定的。他们用一口东北话表演“舶来品”——摇滚,他们的舞台设计更多地体现为明清时期的元素,而他们借鉴的二人转是一个在新中国成立后才被正式确立身份的曲种。他们的表演实践更多地是体现满洲的特色,而不是那个被称为是共和国长子的东北,他们从来都和工人群体没有关系,他们展现的只是大地的力量。而在其歌曲《命运》以戏谑的口吻,提出了几个问题:“命运呐/生存呐/为何人让人受罪/为何认为人去流泪/为何人与人作对”。《番客》正是以一种极为浪漫的手法,展现了给这几个问题的一个动人的回答。命运诚然是苦的,穷也苦,打仗也苦,变迁也苦。但是人是有可为的,我们可以过番,可以逃命,可以等待。而保持人与人之间情感的联系,也是消弭矛盾的一种方法。也就是说,这些问题其实是超出了地域的,不同的风俗只是表现形式,而非本质。人们对鬼神世界的叙述是一种对现实世界的映射,无论我们对亲人的情感来源于一种怎样的心理,我们的希望永远都是“团团圆圆”。 初中,一个我还认真听语文课的年代,无数次为课文《我人生的第一本书》里最后一句话:“人不能忘本”心动。我有一种本能的直觉,认为这句话把整篇文章的意境拉至极为深远之处。牛汉以非常质朴平实的语言,在介绍自己的《国语》课本的同时,展现了两代接受过不同教育水平的人的命运。让人触动的不仅仅是它使得被扁平化了的苦难变得立体,更是因为它体现出来一种人与人之间的温情并不会因为命运、苦难而被淡化、被遗忘。他依然记挂着小时候的玩伴,怀念着那时贫穷中的一些互相帮助,伤痛着大多数人无法抗过大时代的崩溃,因为人不能忘本。 在《番客》中,哥哥与弟弟一辈子都没能忘记他们的本。哥哥死了也是抱着时钟死的,死了也是回到老家的街坊中一次又一次的徘徊,想要认出年久失修的家。弟弟活着也是带着一辈子的思念活着,活着也是尽可能留住老宅,因为害怕哥哥找不到回家的路。兄弟二人的联系其实并没有因为战争、死亡、变迁而切断,这种感情已经超越了几百年来沉甸甸的人口迁移史。我不能说,牛汉的“本”就是《番客》感人的全部精髓。但是怀念“本”,是在尽力延长爱意的期限。 人口迁移史有时候也是苦难史,但人们的叙事一次又一次被遗忘,留下来的似乎只有被奉为古典美的诗词(或者说只是美的符号,而不是美的内涵)与快要死去的方言。我依然抱有一点不合时宜的幻想,我想要淡忘一点激情动荡,想要忽略一点认为历史只是为合法性辩护的言论,我想要去拥抱每一个被边缘化了的群体,去触碰他们温柔又坚强的内核。我畅想着,2023年可以去新加坡,可以去见到更多华人华侨。我畅想着,可以在这个大陆经济腾飞的日子里,为海外华人多说一句话。我畅想着,可以在激情动荡的变迁中,留下一点落日余晖。 我喜欢的穿搭博主鹦鹉梨写下过这样让我心碎的句子:“我不能因为一个伤害我的人而拒绝理解一个群体,因为理解不是原谅、不是接受、不是赞同,因为我永远不能放弃理解。我也不能因为曾经受过伤而抛弃今后被伤害的权利,我要永远柔软、永远付出真心、永远接受伤痛。”而我想说,我要永远坚强、我要永远学习、我要永不后退,因为我身体里住着介绍人类共同情感的梦。 |